返回第十九章 夕祭寐央(2)(1 / 1)高潇洒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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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曦的指尖游走于一众药瓶之间,不曾有一刻的间断与迟疑,药匙带着一小撮药末,分别装进面前大大小小一共二十个白瓷小净瓶中。一共五十三种药,配成了二十一味半成品,不敢有丝毫放松,因为配方上任何一种药液多添一滴都是功亏一篑。

也许是她太过专注,以致于丝毫没有留意到裳斓婷被带到药阁西北角柴房中的挣扎之音。

裳斓婷被用着麻布堵嘴,被人按压着挣扎跪在赫连奕的脚下,双手被反绑在身后,姿态全然做不出曾经在宇文太子面前的半分妩媚与妖娆,只剩下双眸泛着泪光,低三下四地祈求一个生的机会。

半个时辰过后,来不及将这几滴透明无味冰凉彻骨的药液凝成药粒,章娆随意摆了摆手,冷淡地吩咐重曦道:“既然配好了,试药之人也早就备下了,你也随我来吧。”

裳斓婷看着章娆与重曦走过来的身影,瞪大了的眼睛里面满是恐惧,摇身祈求赫连奕不要让她试毒,然而嘴中塞着麻布,她能做的只有发出呜咽而嘶哑之声。

“李碧,抓紧了她的头别有晃动,免得漏出药液,失了效果。”从章娆淡若平常的神情来看,她丝毫不担心自己与裳斓婷结下梁子,不担心与西域裳家交恶。

赫连奕自然不会管她,十几滴透明液体就这样被灌进了裳斓婷的口中,三个人一齐看着她将药液咽下,整个过程重曦目不转睛地盯着,赫连奕紧皱眉头地看着,唯独面容上无波无澜的章娆,冷眼看着裳斓婷被解开双手而蜷缩在地,掐着自己脖子做出呕吐状,努力地想要吐出药液。

章娆从头至尾都是半睁着眼,似乎一点也不关心裳斓婷的生死,闹剧即将结束,她淡淡说道:“捆起来好生看管,等她死了你们再来报。”她丝毫不将裳斓婷直勾勾瞪着自己的眼神放在眼里。

看着裳斓婷被带进柴房,重曦率先说道:“若我研制成功,你就要言出必行放了我!”

“自然。”章娆丝毫不躲避重曦的目光,看着她的眼睛回答着,不过言毕就转过身来看了看赫连奕,继续说道:“也请公子莫忘,若是罪犯性命无碍,这位重姑娘就不便随您回去了。”

“阁主说话作数就好。”到现在为止,赫连奕的不得不承认他已经有些惶恐不安。

右手偷偷藏进袖中背在身后,是不想让在场之人看出他的微颤与战栗。

因为,他知道宇文太子迫切地希望‘夕寂寐央’能够研制于世,却也知道裳斓婷因为私人恩怨不得不听命于宇文陌,而这不代表整个西域裳家都会为他们所用,毕竟西域与东陆没有任何从属关系,而宇文陌需要裳斓婷。

夕祭寐央还是裳斓婷,他突然发现自己今日的决断有些太过草率。

毒发需要十二时辰,分晓自会相见,一切仍需静候。

重曦满心欢喜的以为自己定会成功,可服下药物已过十二个时辰,裳斓婷却依旧活着。

“赫连公子在大熙帝都也已停留数日,既然试药之事已毕,还请公子恕药阁招待不周之过。”章娆急于送客,是因为她意识到赫连奕在等候的过程中似乎对于重曦提起了兴趣。

能够凭借一己之力,胆敢挑战浮言药阁阁主,岂会是寻常之人?

章娆担心,赫连奕疑心之余,会不会看出了端倪,进而察觉重曦的身份,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阁主哪里话,试药之事也是满足一下你我的好奇之心罢了。”赫连奕灵活转动着眼珠子,眼神飘忽不定,先是挑眉看了看重曦,最后直直地落到章娆身上。

“话虽如此,可今日闹剧在先,药阁若拿不出个态度,将来此事传到尊主耳朵里,浮言药阁自然会失了脸面,叫在下如何向先子桑阁主交代.......”章娆话说一半,意思已经分明。

她只是觉得可惜,宣亲王费尽心思为她抓来了裳斓婷,她却没能好好利用。

“章阁主美意,在下领了。”赫连奕那一番彬彬有礼的笑容满是阴险与狡诈。

章娆暗自冷哼,台阶倒是下的很快!

如果裳斓婷完好无损的归去,能够堵上赫连奕的嘴,章娆便觉得这番‘白费功夫’倒也值得。

重曦一脸惊诧地看着脸色苍的裳斓婷被赫连奕带走,让她意识到原本以为的自由之身,到头来不过是一场闹剧,便顾不上什么娴静而甩手便回了房间。

章娆搪塞几句以全礼数,目送赫连奕一行人离去,随后一进房间就看见重曦愤怒地瞪着自己,一腔怒火全朝着章娆撒了过来:“章娆,你掉包的本事也太粗鄙了!”

知道她在气头上,章娆站到重曦身前,稍作安抚地说道:“粗鄙与否又有什么关系呢,也无人知晓服下毒药后究竟会是什么样子啊。”

章娆坐下来欲和重曦慢慢谈,房间里面只她们二人,她解释说道:“我最后调换是相信你能够研制出‘夕祭寐央’或者说,这天底下除了我师父,我只信服竹苏的医术。”

“你信有什么用,我能靠着你的信任回程国吗......”重曦方才的怒火来得快消散的倒也快,原本就是自己给章娆添麻烦,现在似乎因她而又搞砸了一桩事,“既然你知道,为何不借我之手除掉裳斓婷,你和你师父,不早就和裳家有仇怨吗?”

重曦曾经奉师父墨羽之命,在南疆同众位医者交流研讨过不少时日,所以对于阴夏与裳家的仇怨,多少知道些原委。

章娆倒是挑着眉笑了笑,“哦?这么说,你故意闹这一出,竟是想要帮我?”

重曦双手一插,有些戏谑的嚣张:“切,抓了裳斓婷这么久,明明想要人家的命却不敢动手,若能够借我之手试药,传出去也是我们竹苏结下的仇怨,你们南疆妄缘塔的人,既遂了心愿,又不脏了手......有什么不好?”

“说的轻巧,你倒真不怕给竹苏招仇恨!”

熟悉的声音就在身后响起,重曦噌的一下站起了身,发现房间门口不知何时站着个公子,剑眉星目,脸廓棱角分明一如往昔的英姿焕发,身着月白色的江湖宗派弟子服,通身的成熟稳重,没有分毫令人退避之感。

他的嘴角带着浅笑,从容走进房间,先朝着章娆作揖行礼说道:“竹苏苏谦,见过章阁主。”

陌上公子如玉,便是形容他的绝佳之辞。

苏谦与凌靖尘相较起来,多了些亲和,少了些凌绝;多了些温文尔雅,少了些傲世之姿。

“师兄怎么来了?”重曦挠了挠头,因为方才没大没小的话而有些糗态,惭愧而带着些轻微的无地自容,有那么一刻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

“接你回去。”苏谦想着不能一直将重曦留在浮言药阁,终究是帝都耳目众多的是非之地,随后他客气地继续说道:“章阁主将药阁打理的如此有序,苏某佩服。”他与章娆不曾相识,只是这些年行走江湖,多少听闻过彼此的名姓而已,时至今日才有机会得见。

章娆福了福身回礼说道:“苏师兄过誉了,章娆不敢受您的礼,远来是客,药阁繁杂之处,师兄自便就好,望不要嫌弃。”略尽地主之谊后,她就识相地转身离开了房间,将说话之地留给这师兄妹两人。

等到章阁主离开后,苏谦才用手轻轻指了指重曦的脑门说道:“我不来接你,你还想住人家这里一辈子不成,何时在浮言药阁有了这么大的面子?”

重曦不语,知道自己心虚。

苏谦行止有序,沉稳地端坐在重曦面前,有条不紊地替章娆继续解释,想要讲明白今日整件事情的背后因果,“别赌气了,你怪谁也怪不到章阁主头上......裳斓婷若是真的死在药阁,你就会被赫连奕带回大辰,待宇文太子毒死仇家之后,他们会用同样的方式除掉你,以绝后患。”

“宇文太子?你是说那个赫连公子的主君是宇文陌?那......那他是赫连家的嫡长子赫连奕?”重曦一时没能反应过来,“那么......裳斓婷的主子,令章娆忌惮的那个背后之人,是宇文太子?”同世上大部分人一样,她并不知道裳家和宇文陌的渊源。

苏谦点了点头,默认了。

“那我方才岂不是差一点,就要拿竹苏的脸面去得罪大辰的未来国君?”想想实在后怕,重曦的额头与后背都隐隐渗出了汗,“怪不得,怪不得阴家与裳家如此深仇大恨,可抓了裳斓婷明明恨不得挫骨扬灰却未动分毫,只是在谈着嘴上条件......怪不得,裳斓婷择了新主,背靠宇文陌这个参天大树,无人再敢冒犯半分。”

听完重曦的推断,苏谦掩盖着咳了咳,她似乎想的有些太过悲观了。

“没有你说的那么严重,浮言药阁根基稳固,宇文陌纵使日后登基为帝,也断然不敢拿章娆和药阁如何的,否则,章阁主怎么会大胆扣下裳斓婷,只等着宇文陌的人上门谈条件。”

“扣下了人,不为报仇,就只为了谈条件赚人情?”

“大辰太子的人情,天下多少人求之不得,况且原本就是他们有错在先,药阁抓住把柄来讨个说法,无可厚非......都是你来我往的事情罢了。”

苏谦讲得如此清楚,重曦自然也听了个明白,若有深思的点了点头,却总觉得从一开始她的话头与思虑便被她师兄领着带偏。

“不对!”重曦激动的拍案而起,“赫连奕择主天下人皆知,可师兄为何如此了解裳斓婷?她被抓来药阁这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每个细节的利弊权衡,你远在竹苏却为何如此清楚?”

苏谦终归不能向重曦透露太多,他思索着说道:“你做事冲动有欠思考,这点靖尘早就提醒过我,他既然煞费苦心的想要保全你的命,你就不要辜负他。”

他在十日前,确实接到了凌靖尘的传书。

“他呢?南境战火将起,他已到边关了?”就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自从出事以来,她每每提到凌靖尘,语气便不似从前那般温善,而是掺杂了些隐晦的寒意。

“他不日便要统战,走之前苦心为你安排了一切,包括让我来接你回竹苏。”

重曦听得出苏谦的闪烁其词,淡淡地问道:“自我来此处,章娆名为照拂实为监禁,屡屡阻拦我与外面之人通信,这也是他的意思?朔安城中有人想要取我性命,各中原因他不肯尽数言之,章娆也三缄其口,现在师兄匆忙过来叫我全身而退,我怎可一走了之?”

“靖尘不说,就是不想让你将自己的命拱手送出。”

“程国边境遭南疆王攻打,我重氏江山危在旦夕,此等关键之时,有人铤而走险下毒害我,蓄意破坏熙程联姻,究竟想要做什么......宣亲王的一句另有隐情,便想要堵住我的嘴,这怎么可能?”她的双眸含泪而不甘,对于这件事情,她自一开始便摆出了绝不逃避的姿态,毫不退让!

苏谦还从未见过重曦如此认真而坚定的眼神,他知道此刻她是认真的。

“国家博弈,岂是你我能够左右的?”

“定是大辰宇文氏的奸佞之举,意图破坏熙程联姻,宇文氏首鼠两端,一面对大熙毕恭毕敬,一面与南疆王交好,意图不轨......”重曦一拳打在茶案上,“方才我就该杀了裳斓婷和赫连奕,折了宇文陌的左膀右臂!”

“曦儿!无凭之事不可定论,师父原先是怎么教导你的!”苏谦知道,重曦方才这一番想法若真的根深蒂固会有多么可怕,他放缓了语气,说道:“终归是试图挑起两国争端之人罢了,况且,大辰虽狼子野心不排除火上浇油的可能,但谁也不能确认事情真正的缘由......靖尘不告诉你,是真的为你好。”

他能说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重曦一动不动地看着苏谦的眼睛,从那里面却读不出任何她想要的答案。

她对于这眼神简直太熟悉了,那是旁观者清却只瞒着她一人的眼神,从前凌靖尘便是带着这种抚慰与无奈的神情看她,后来是章娆,她添了些怜惜之意,如今苏谦也是如此,只不过,多了些带着置身事外的温和罢了。

末了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收起了原先所有的委屈不甘和微怒动容,重曦平静地说道:“师兄,你们每个人都是面儿上可怜而背后责怪我的样子,可我只是想回家而已,难道我错了吗?”

苏谦动了动嘴角,却没说出话来。

重曦继续淡淡言道:“在天下人眼中,我是个死人了,我没了身份,没了端端正正地名讳,如今辗转几处连番幽禁,却从头至尾一句真正解释的话都没有听到过......可是,被迫忍受这种凄风苦雨的人,就该是我吗?”

此之一问,钉入心神,苏谦良久无言,不知如何作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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