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三十六章 醉酒真言(2)(1 / 1)高潇洒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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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湖边感受微风吹得绿柳微动,像一只温柔的手柔和地尝试着抚平凌靖寒心中汹涌的暗流,他倔强的仰头望着星河天玄,缓过神来的时候却看见重曦双手拿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什么地方买的棉花糖,在他猝不及防的时候就被她将一个塞到了手里。

重曦直接坐到他身边,一遍熟练地舔着棉花糖一遍说道:“我母妃说过,不开心的时候吃点甜的东西心情就会变好。”

这还是凌靖寒第一次从她的口中听到她主动提起她的家人,他尝试着照她的样子吃了口蓬成一团的棉花糖,感受丝丝绵软化在口中,就像她的笑容走进他的眼中一样,能够暂时驱散他心中的阴霾,在他生命中留下本就为数不多的静好。

重曦却吃着糖自顾自的说起话来,其实这些话原本不是什么说不得的秘密,至于这些年她之所以从未提起过,只是没有人愿意在她身旁静静的听罢了。

“我的亲生母亲也曾是我父皇的宠妃之一,只不过生下我和胞妹之后伤了身体,不久后就去世了,抚养我的母妃是另一位生养过皇子的贵妃,所以我与妹妹也算是与那位兄长一同长大,虽比不得同胞兄妹,却也算情谊深厚,后来......”

重曦又舔了一口棉花糖后继续说道:“后来皇叔把我送去竹苏受教,兄长和妹妹成为了深宫里面互相扶持的两个人,父皇去世之后,那位兄长就成为了帝王,我妹妹从一个庶出的女儿也变成了程国最尊贵的世安长公主,而我依旧流连江湖,与他们很少见面......我是市井公主,他乃九五之尊,隔着万水千山和朝堂上的三公九卿,我早已经看不清他待我究竟还有几分真心?”

“可你听到他们以身殉国的时候,你却认为自己也该是那种结局,对吗?”凌靖寒很难忘记,那夜在栾城,他抱起重曦逃离追杀的时候,怀中之人并无半分生的**,叫他曾以为这一次救不活她了。

“我曾经以为,程国国破,身为重氏一族理应殉国,可后来两位师姐悉心劝导,让我知道自己仍有存活于世的价值。程国气数已尽不复存在,何尝不是治国的皇族罪孽深重,而我能做的便是替执政有亏的重氏一族赎罪罢了。”

重曦也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如此风轻云淡的说出这些,仿佛在诉说着别人的如烟往事,自己却成为了作壁上观的局外人。

看到他们两人手中的棉花糖都已经只剩下一根竹签,重曦笑了,她用竹签在地上写下几个字,虽然借着湖边灯火看着有些模糊,可凌靖寒还是认出了。

往事如烟,静看风云。

“时辰到了,你今夜可愿随我去一趟地牢?”凌靖寒知道今夜是宫中设宴,明日一早晋王妃舞氏的父亲舞枫将军便回南川,今夜便是他最好的机会,

重曦不可思议的看着凌靖寒,他这一整晚都没说什么话,原来竟是早打算好了借机宫宴前往地牢。

“那你白天都是在亲自通融打点了?”重曦才知道这位七殿下为了能见自己的母亲一面,居然需要这么多的心思才可以。其实她尚未见过他母亲,也不能开口直接询问萧平那地牢女子的名字与身份,直接进入地牢是最好的方法。

“虽然你和萧大夫都三缄其口,但我知道我母亲的身体只会越来越坏,她坚持活着唯一的念想就是我,可我知道那种地方若能少挨一日......”凌靖寒无法再说下去,他与他母亲的性命全部都握在凌致轩一人手中,生或死哪里由得自己。

陛下利用贺兰旋牵制自己,让自己为了凌氏江山与皇权无数次出生入死。

凌致轩是什么人,他囚禁贺兰旋十多年却并没有赐死,或者说在贺兰旋吐出身上的秘密之前,他完完全全地剥夺了她选择一死了之的权力。

重曦自然愿意随他进去,只是今夜出来的匆忙,她连医箱都没带,身上更是除了银针别无他物,她有些难为情地看着他,这眼神反而却让凌靖寒误会了。

凌靖寒居然忘记重曦刚刚于大熙人手中死里逃生没有多久,现在自己却又要置她与险境,是他考虑不周,他顿了顿说道:“你若是......”

谁知重曦突然接下他的话说道:“你若是早一些告诉我,我好在能够多带些东西进去给你母亲,我昨日刚配好的药膏最能缓解风湿疼痛了。”

“你,不怕危险吗?我虽然打点过,但绝不是万无一失。”

“你救过我两次,我能为你做的却太少了,而你最担心的就是你母亲,况且你母亲的解毒之药是我配的,没有人比我更清楚那药的疗效,走这一趟于情于理,都是我比萧平大夫更合适。”

许是在栾城经历过生死之际,那一次疫病过后重曦恍若新生,本就是医者的她对于生死之事看得更开了,人生百年实在不应该有那么多的顾虑,一切随心就好。

看到凌靖寒正欲起身,重曦用手挡住他欲朝自己行礼相谢的手,继续说道:“你不用谢我,我总归不能让你觉得救下我无用不是?况且我别无所长,除了一身医术尚且还拿得出手之外,我什么也不会了。”

“我母亲是戴罪之身,若她真的做过什么,你也愿意救她吗?”

这么多年了凌靖寒始终想不通也问不出,究竟他母亲贺兰旋犯了什么错,罪不至死却一关就是十五年,可就算他母亲真的犯下滔天大祸,子不言母之过,他依旧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就这样死在牢里。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她已经被关了十几年,这种生不如死的折磨就算是泼天的罪孽也赎清了不是吗?就算她罪大恶极,她也是你的母亲,也是我的病人,我不会责问一个病人的过错。”就像她明知道凌靖寒手上沾满鲜血是对生命的亵渎,却从未可怜过那些死于他剑下的十恶不赦之人一样。

因为有过才有改,有罪才有赎,有病才有医。

虽然重曦曾进过天牢一次,一直顺着石阶往下走,却从未想过地牢会是如此阴晦,没有一丝血腥之气,显然被关在这里的人连上刑都不需要了,他们经受的只是日复一日的圈禁。

为首的狱卒显然白天是通融过的,简单朝凌靖寒与蒙着面而来的重曦行礼过后,也便没怎么为难,此间里关着的是陛下特谕终身囚禁的犯人,若要探视需要手谕,凌靖寒因为前一阵子的任务完成尚好,所以得到了凌致轩特许一次探监的机会,这也是他选择带重曦来的原因,若无周全的考虑,他又怎会让她跑这一趟。

走到地牢的尽头,凌靖寒屏退了周围的狱卒,领着重曦走至最底层贺兰旋的关押之处,他蹲下身轻轻喊道:“母亲,我来看你了,你看看我。”

贺兰旋因为重病在身,眼窝深陷面黄肌瘦,那一双眼睛早已经没有了神采,却因为凌靖寒的到来而渐渐升起希望,她艰难的挪动到外侧,母子二人重聚的景象叫远处的重曦红了双眼。

如果可以,她也想再见母妃一面,可惜没有如果。

“母亲,陛下特许,我今日带来了一位医女,半月之前你用的药便是她调配的,今日她再为你诊一次脉好吗?”凌靖寒心知肚明,重曦的药虽然替她减少了许多痛苦,可他母亲的身体,任何治病的药都不可能再起什么峰回路转的效果。

重曦走进牢房,但是在她蹲下身的前一瞬她看到了挂在狱门旁边的名字。

贺兰旋。

若她记忆没错,南楼少主贺兰碧乔的亲姑姑便是贺兰旋。

右手抚上她的脉象,却听到这位病人说道:“姑娘年纪轻轻却一身卓绝医术,不知师从何处?”贺兰旋用过那瓶解药,她知道自己身上的毒是什么有多难解,若说这位姑娘来自浮言药阁,那便是她被囚于此后十五年间药阁添进的为数不多的圣手医者了。

重曦示意她换手,有条不紊的回答着:“竹苏。”

贺兰旋没有想过有生之年还能够遇到竹苏之人,她本就瘦骨嶙峋的手臂此刻更是抖动着问道:“那,龙丘墨羽是你的什么人?”

重曦诊脉完毕,她起身而复行后辈之礼,对贺兰旋恭敬地回答道:“是家师......方才是前辈谬赞,晚辈学术不精让前辈见笑了。”并非是她作为后辈需要谦逊守礼,而是她深知自己的师父墨羽不如阴夏,但若说这世间谁的医术能够得南疆阴夏的一句敬佩,那便是她对面之人了。

“无妨,既然是你,那有些话也......也无需避讳了。”贺兰旋缓缓抬起头,叹了口气便示意凌靖寒也走上前来,她抓住自己儿子的手,发现这一双手依旧是新伤与旧伤层层交叠,上一次他来的时候右手背上面多的那道伤疤,今日便已经愈合如初,却手腕处又是擦着药膏的味道。

贺兰旋十分不忍,却还是放低声音交代着,她在确保自己的话在世上绝不会有第四人听得到:“朔安西南处距离燕州最近的地方,有一家酒楼名叫三石桥......那里,那里有母亲留给你的信,跟随一些物件封存在西南方向的最后一棵树下,内容你看过之后自己定夺,无需请示母亲......你的心意更无需告知母亲,记住了吗?”

凌靖寒听到三石桥这个名字之后猛地抬起头不可思议的看着他母亲,他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却又不十分明白,那是种耐人寻味的往事在一片朦胧之后若隐若现的感觉,而重曦的这种感觉相较凌靖寒则更强烈些。

因为她似乎瞬间便解释出了三石桥的寓意,如若她猜得不错,那里应该是南楼细作的容身之处,是陛下留着贺兰旋性命至今的理由,一切都写在那封书信中。

那封信能够解释贺兰旋为什么被困于地牢,能够解释陛下为什么忌惮贺兰旋以致于十五年的幽禁尚且不能够一朝赐死,也许甚至还能够解释,贺兰旋未进牢狱之前在凌致轩身边究竟扮演着什么角色。

或许是今日说出的话太多,贺兰旋此刻已经在大口的喘息着,似乎这一番斟酌许久的话耗尽了她所有气力,可她依旧坚持望着重曦,也望着重曦身上的月白色穗子,这穗子她原先见过,只不过重曦在上面穿加了雕刻着卷柏纹样的玉佩。

“前辈有什么吩咐,晚辈绝不推辞。”重曦抚上贺兰旋的手,却丝毫不敢用力,生怕弄痛了她。

谁知贺兰旋却看着重曦笑了,此刻的这双眼睛中透着慈祥与安慰,叫重曦一时不明所以,随后听见她说了些奇怪的话:“五十三,二十一,七,制成一味药,你下次着人带给我......另外还有十三滴雪莲花,十四滴无义草。”

这些在凌靖寒眼中不过是杂乱无章的数字罢了,可落在重曦的脑海里却出现了那透明的剧毒之药,名唤夕祭寐央。

自然,贺兰旋知晓夕祭寐央的研制之法不足为奇,可那十三滴雪莲花与十四滴无义草是何用意?重曦虽然不明白,却也只能照做,因为这是贺兰旋最后的心愿,她这是想干干净净地了结自己,并且显然,她不愿让凌靖寒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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