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方才不到半个时辰的相谈,她虽然不确定姜府未来的形势,但至少能够明白一点,那便是上官谦已经入了睿王凌靖毅麾下。
原本回来是想问他哥哥有关子桑晏一事的,眼下又不是张口询问的好时机,想起先前章娆给她开的药方已经吃了大半年,不知道她的身体有没有什么起色,便带着步千语去了浮言药阁。
意料之中,章阁主自然不会在大堂坐诊,姜寂初简单同几位眼熟的大夫打过招呼,便独自一人去了后庭寻她,没成想刚路过重曦的房间便听见里面一阵强烈的咳嗽声以及一位老人的声音。
“姑娘,你上一次在栾城的病虽然好了,但身体未经仔细调理,如今又受了重伤,宣王殿下交代过你这段时间不能出去见任何人,若姑娘信得过老夫,便好生服药将养着吧。”
说话之人便是刘闻,姜寂初当日在栾城也见过他几面,猜测是他要与章娆研究疑难杂症才会过来的,也没有多想什么,隔着房间能够感受到重曦身上的脆弱,她便没有直接进门,而是依旧找着章娆。
问过其他人后,姜寂初去了配药间外面等她,不一会章娆就出来了,看到她才外面着实一惊,说道:“你终于舍得回朔安了......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原先那药方子吃了大半年,这次刚好回来,便来你这里看看有没有起色。”姜寂初看到了章娆手中新调制好的药膏,猜测这可能与重曦的伤有关,继续问道:“这药是给重曦的?我方才路过她房间才知道,她怎么会病的那么重?”
章娆叹了口气但并没有回答重曦的事情,反而先示意姜寂初随她回了配药间相谈,反正这个地方姜寂初刺杀子桑杰的时候便已经来过了。
“总不能让你白跑一趟,我先看看你的身体吧。”章娆抚过姜寂初的脉象,显然如意料之中并没有什么太大的起色,不过她体内的寒毒倒是有减少的迹象,看着姜寂初撤回手从怀中拿出上一次开的药方,章娆接过来比照着之前的方子,又执笔另写了一份调整后的给她。
章娆安慰着说道:“是有些见好的,你应该也感觉到了身体一些细微的变化,方子我改好了,你一定要按顿吃才能更好。”
姜寂初收下药方向她道谢之后便问道:“重曦到底怎么了,有人故意伤她?”
章娆犹豫再三,她见过宣王殿下与七殿下两个人那种慌乱担忧的神情,见过满身是血意识混无的重曦,虽然没问过却也感受得到事情的严重,眼下姜寂初还是置身事外的好,于是笑着着说道:“没什么,她几日前去城外庄子里出诊,一不小心从人家晒谷子的石台上面摔下来了,你说蠢不蠢。”
姜寂初自然看得出她这是在搪塞自己,只是不管是何人故意而为,至少重曦身在浮言药阁,有章娆和那位刘闻老先生照料,身体应该不日便能够痊愈,既然有难言之隐,那她便不知道好了。
良药苦口利于病,只是病人是否配合才是关键,自那日凌靖寒将她救出来至今并未出现在药阁,重曦纵然心中疑问却也见不到他,只是那些伤实在严重,她卧床三日才勉强有力气说话,今日刘闻亲自将药送过来并且为她诊脉,有些话她藏于心中也是无用,干脆张口一问说道:“前辈,晚辈能否向您打听一个人?”
刘闻接过来重曦喝完的药碗放到桌子上,便站到她的床榻前面,想着只要她不吵着出去便问什么都行,说道:“姑娘请问吧。”
重曦示意请刘闻老先生坐下说话,随后问道:“不知前辈可听闻过子桑晏?”
房中炉上的铁壶响起水沸声,继而腾起的白汽清晰可见,可前尘往事几乎淡去,子桑晏这个名字他十几年未曾亲耳听过了,若不是一年前那位宣王殿下突然到访,他恐怕会把那段曾经永远埋在心底,此刻刘闻看着重曦焦虑的眼神,却平静地问道:“略有耳闻,不知道姑娘找他何事?”
重曦知道贺兰旋的名字不能轻易提起,但刘闻与那位子桑晏同为医者,或许能够寻得他下落,说道:“有位长辈留下了一剂药方,声称要晚辈等人交给一位叫子桑晏的故友,人海茫茫晚辈不知如何寻找,但终归是长辈临终之托,重曦确实想尽一份心力。”
“姑娘可看过那药方?”
重曦攥着被子咬了咬嘴唇,犹豫再三说道:“长辈之物,晚辈岂能随意翻阅,只想着找到子桑晏前辈之后,就把那东西转交......只是不知道子桑前辈是否还在人世,毕竟是十五年前的旧物了。”
“十五年前?难道有关栾城疫病?姑娘,能否告知老夫你那位长辈的名讳,将来我若见到子桑晏,还能够跟他提起。”刘闻谨记宣王殿下对他的嘱咐,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承认他子桑晏的身份,若是与栾城疫病有关的医者,那么幸存下来的不会超过五人。刘闻看出了重曦有些为难的表情,虽然有些疑问但也不便多问,只是嘱咐了几句让她安心休养,便起身离开了。
房间再次恢复宁静,重曦有些艰难的扶着床边慢慢挪到了床边,掀开了被子正要起身,可那一双腿却依旧麻木无力,就这样硬生生地摔倒在地,让刚好路过屋外正要回府的姜寂初不得不赶紧推开门。
原本没想对重曦受伤这件事刨根问底,但是她也不能看着这个师妹倒在地上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却怆然地盯着前往的妆台,姜寂初赶紧进屋把重曦扶起来又扶上了床,谨慎地将房间门关好之后,对着两眼通红的重曦问道:“重伤之后,身体是没有力气的,你想拿什么我帮你拿。”
重曦本就委屈,在那种暗无天日的地方被关了整整十一个时辰,受尽百般折磨与羞辱,好不容易等来了凌靖寒,结果这个木头一样的人把她送回来后便再也没有来看过她,章娆事务缠身,这几日因为初秋时疫的事情,与刘闻和萧平并着其余几位极有经验的大夫研讨药方,早晚不见人影。
一时之间看到了姜寂初,眼泪就再也止不住的往下流,搞得姜寂初也没了法子,只能坐到床边先将自己的肩膀借给她靠,想着哭够了就好,谁知道却着实低估了重曦的眼泪,也确实从来没有见过她如此委屈的样子。
“你若是觉得朔安不开心,就写封信给幽燃师姐,让她来接你回去或者陪你去什么别的地方散散心也好,总比一直闷在这里强。”姜寂初不喜欢朔安的原因便是这里太过压抑,人与人之间的壁垒如果难以攻破便永远无法敞开胸怀相处。
重曦抽泣着摇了摇头,眼泪已经把姜寂初的衣衫阴湿了一大片,依旧止不住,最后姜寂初实在看不下去了,便说道:“若是哪家的官宦子弟欺负你了,便让靖尘去收拾;若是江湖中人自有我替你去料理,可究竟是怎么样的委屈,你不说我帮不了你啊。”因为她很小的时候就意识到了眼泪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我,我没什么仇恨,我就是希望......希望他能够来看看我。”重曦一边哭着一边说,以致于姜寂初没能听清楚一整句话,但是能感觉到她是很想见一个人,恍然大悟,这便是重曦宁愿待在朔安浮言药阁,也不爱别处的广阔天地。
重曦抹了抹眼泪说道:“师姐,我妆台最下方的抽屉里面有个小盒子,可以帮我拿出来吗?”
姜寂初没想到那盒子打开后居然是月白色的剑穗,安安稳稳的躺在重曦精心准备的盒子里面,能够感受到她对这件东西的爱护与珍视,看着她的情绪好了些,姜寂初调侃着说道:“定情之物吗?”
看着重曦脸红不语的样子,她笑着揉了揉重曦的手说道:“他心里定然有你,不然不会前去救你,既然心里有你,就什么都不重要了,不是吗?”
“可是,喜欢一个人,不就是想要常常见到他吗?师姐难道不想经常见到师兄吗?”
“朔安城距离雁山那么远,我不希望他来回奔波,彼此相安,便是最好的。”
重曦的眼泪渐渐停了下来,这是她第一次从姜寂初的口中听到她对于这种事情的想法,竟然只一句彼此相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