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子时皇家密间

庭鉴司执事凌靖寒闻信深夜翻越宫墙而来，此刻风尘仆仆带着周身凉气正等着圣驾，还是今夜不用近身当班的崔恕先行前来一步，为这位七殿下奉上一盏新茶暖暖身子。

“殿下久等了。”崔恕示意凌靖寒先饮杯茶，同时并未像往常一样立刻卸下他的佩剑与匕首。

凌靖寒会意之后，便说道：“崔公公这是有口谕在身吗？陛下今夜该是不会过来了吧。”

崔恕并未接到任何圣驾的消息，他确实不知道陛下今夜究竟会不会来，庭鉴司与陛下在某些事情方面也确实可以通过他直接传达圣意。可眼下已过子时，冬夜严寒，若叫七殿下在这不生火盆的阴冷地方等上一个半个时辰，只怕身子会受不住。

“殿下，老奴奉陛下旨意向您交代一份差事，办差时不可打草惊蛇。”犹豫再三，崔恕还是决定先向凌靖寒交代了今夜的事情，同时差了亲信前往贵妃殿请旨，若陛下还没有到来的意思，便先行放任殿下出宫回府准备行事。

凌靖寒点了点头，与崔恕一同坐下，紧接着看到了他从怀中拿出了写满字的纸张铺在案上，介绍道：“名单上面的人皆为朝廷要犯，不论官职高低皆一个不留。”

展开这一纸写满姓名与官职资历的信件，凌靖寒从这上面识出了不少低阶高阶的文臣与武将，也有早已脱离官籍的平民百姓，他们的位置遍布山南海北，他知道这些看似毫无关系的人之间定存在某种联系，既微妙却致命的联系，足够让他们为陛下的江山而付出命的代价。

凌靖寒冷笑着收起这烫手的信件，揣进怀里就像揣进了千斤重的负担，“我知道了，告辞。”

崔恕却拦下了他，似有深意略加着些无奈与忧虑的问道：“殿下，不问问这都是些什么人吗？”

“将死之人。”凌靖寒提剑而行，走得很快就像刻意地将寒意与冷血肆意的抛弃在这里，自己带着所剩不多的还流淌着热气的血与理智，走出这个泯灭人性的地方。

凌靖寒只身一人走在街上，回想着方才接下的任务，想来他需要出好一段时间的远门去遍这些山南海北之地，杀光写在这张判决书上面的一条条人命。

崔恕并没有交代过何时完成，也就是说，要他在最快的时间之内完成。

不知怎么的就走到了浮言药阁，凌靖寒摇了摇头苦笑着，想要转身离开，却刚一迈出脚步便不自觉的停下了，他张开右手借着街边高挂的灯笼看清掌纹，似乎想要捋清自他手下丧生的人命。

医家救死扶伤，可他呢？

突然听到房屋上瓦片松动的声音，凌靖寒下意识拔出袖中短匕飞身而上，只见一个恍惚的人影坐在药阁最高之顶上面，手中拿着什么似有似无的嘟囔着。灯火刚好将他的脸庞清晰的映照在重曦的眼中，她也是十分惊讶他会在此刻出现在这里。

凌靖寒认清楚是她之后便担心屋顶过高，便一把将她圈入怀中将她带回地面，方才安心。

“你又要离开了，是吗？”凌靖寒一向寡言少语，而重曦就像他的解语花一样，能够在他不准备说出口之时清楚的读懂他心中的想法。

她知道，他又要去杀人了。

凌靖寒平静地点了点头，似乎今晚见到了她，便可以踏夜开始他残酷的行程，她的笑容与声音能够将他从绝境中救赎出来，抹去那些残忍的曾经，为他增添生命中一点一点流失的勇气。

突然手中被塞进了一个锦袋，凌靖寒不语，打开后看到是一枚新求来的平安符，随后听到她说：“身为医者只相信医道，原本是不信那些神鬼之说的，但我......”但她愿意为了他，去相信一切她原本不信的那些所谓的因果与缘孽。

“神佛如何愿意护佑我这种人呢？”凌靖寒仔细将这枚平安符握与手中，感知着那上面的纹路与符划，重曦怎么会不懂他的心思，浅笑着说道：“这可不是一般的寺庙符。”说完，从怀中拿出另外一个也塞进了他手中，凌靖寒便摸出了两个符上面的笔画竟有些相似。

重曦自豪的比划着说道：“这是转因符，至于用途我暂且不告诉你，你只管相信这个能够为你带来平安就好了。”她不想说，她曾为了他去寺庙跪求两天两夜，用了极为不常见的转因符亲自替他积福行善，若相信神佛之人便会明白，此后凌靖寒身上的罪孽，皆由重曦来替他赎。

她依旧在执着的相信，有朝一日，他身上的罪孽赎清了，便可以与她像寻常儿女一般长相厮守。

同时，重曦拿出一直戴在身上的穗子交还给他，说道：“我明日会启程前往北境军中，前线军医有一位是刘老先生的学生，他说军中伤亡惨重，尤其重伤者居多，我还年轻体力又好，更好适合随军行走......这个剑穗也不便留在药阁，就还给你吧。”

凌靖寒接过来那枚剑穗佩戴在剑上，依旧是相配甚好的，但随后有些担心：“那是大熙的军队，你......你不介意吗？”曾经也是大熙的军队踏平了程国的寸寸国土。

重曦是天生的医者仁心，她在刘闻处见到这封博一青寄来的书信后，第一想到的便是去救人。至于家国恩怨，她从来不会私自加到那些领命执行的将士身上，“他们都是奉命行事，甚是无辜，说到底这天底下除了君王，又有谁真正期望战争呢？”

凌靖寒听罢便也不再多言，虽然知道军医相对较为安全，但还是拿出袖中之物说道：“这匕首锋利的很，你防身之余也注意不要伤了自己。”说完，将这从不离身的短匕就这样交到了重曦的手上，继续嘱咐道：“军中万事小心，凌靖尘虽是主将但未必顾得上你。”

重曦喜欢听到他为她担心的话，所以开心的笑了。

“那我们都要保重自己，等着回来再相见！”她就是这样容易将欢喜与悲伤全都挂在脸上，也就是这样一个纯净的姑娘，融化了凌靖寒的寒冰一样的铠甲，走进了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