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卿言走出九层牌阁的时候,才突然意识到事情不简单了。
“你的印章落在书房了,我顺路帮你带了过来。”姜寂初捧着个盒子,气定神闲地缓缓走上前来在姜卿言的面前,当着在场的叶凉歌和江琉的面,沉稳地打开了它。
“哥哥,你看是不是这个?”那里面,是弦月山庄少庄主的私印。
场内震惊的人不止姜卿言一个,方才刚与她打过招呼,还未来的及说几句话的叶凉歌也愣在了一旁,紧接着姜寂初一双眼睛带着审视的目光看着在场的人,却用轻柔的语气说着有些刻薄的场面话:“叶姑娘没有回南川,是沉醉朔安繁华,还是留恋雁山风光?”
“寂初!”姜卿言压低了声音,想要让她平静下来,因为他知道她越是镇定就越会钻牛角尖。
“你方才叫她什么?”叶凉歌走上前来一把抓住姜寂初的手腕,却不可思议的看着姜卿言。
“叶姑娘奔袭至此,想来是累了。”姜寂初淡定的吩咐身后之人:“龙宓,带叶姑娘下去休息。”
一时之间,姜寂初并不想站在这里慢慢的将所有人瞒着的事情一一摊开了讲明白,她示意江琉随她回庭院里面说话,将叶凉歌与姜卿言留在了九层牌阁门前。
江琉一路无言跟随姜寂初回到她的寝院里,发现步千语已经早早的煮好了茶。
“这个是送给你的。”姜寂初把案上的长盒推到江琉面前,那里面是一柄极为稀罕的暖玉折扇。
跟着她这么多年,江琉的眼界已经非同寻常,他摇头说道:“江琉不敢收如此贵重的东西。”
“你的身份还是留在山庄最好,我不能将你带入王府。”姜寂初平静的说着她深思熟虑过后,对于江琉的安排,“你也看到了,即将继任阁主的叶姑娘武功高强,而......”她自嘲的笑了笑,那笑容中流露着辛酸与自惭形秽,“而少庄主,会替我好好照顾你的。”
别的说不好,至少她能够肯定,在江琉的事情上姜卿言不会反驳她的决定。
“阁主怎么就能确定,王府就是归宿呢......那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姜寂初难以置信的看着他,到现在为止,还没亲耳听到有人对她与凌靖尘的婚事流露不满。
“我没想到会有人对我说出这句话。”她更没想到说这话的人,会是江琉。
“少庄主说,朝堂里的人很危险。”江琉忘不掉他姐姐顾晴昭曾经的音容笑貌,更忘不掉她躺在冰冷悬棺里面的样子,他一直都觉得皇家是个吃人的地方,把人啃噬的连骨头都不剩。
“这世上哪有万全的好事情?”姜寂初一直当他是个孩子,所以不会把他无厘头的话放在心上。
“王府规矩甚多,怎能与江湖相比,况且殿下军功赫赫,权势滔天,阁主万一受委屈怎么办?”
“山庄的杀手每日刀尖舔血,你过的也并不是寻常百姓的生活,那你后悔过吗?”
江琉摇了摇头。
“如此,入王府我也不后悔,如果能重来,我还是会如此选择的,你明白吗?”姜寂初不勉强他,因为所有的选择都是根据经历来完成的,她不知道江琉前十多年的人生,他也不知道她的。
江琉似懂非懂,他拿起那个盒子抱在怀中,努力挤出一丝浅笑,对她说道:“如此,那江琉便祝阁主与殿下长长久久。”他不会说什么漂亮的场面话,他心中怎么想,嘴上便怎么说。
姜卿言的书案上面展开着刚刚签了字的新任阁主继任书,他在等着自己妹妹主动前来。
听到门外再熟悉不过的脚步声,他头也不抬的烹茶说道:“进来吧。”
姜寂初坐下后并没有说话,她也在等着自己哥哥的吩咐。
“今日是三月二十三,一个月后,庄主会亲自诏告江湖,叶凉歌继任雁山阁主。”
“那江柒落呢?庄主想要如何处置她?”姜寂初的语气,就像询问一个无关紧要之人的结局。
“贺她新婚,仅此而已。”姜卿言提壶洗茶。
姜寂初动作娴熟的配合着他,似乎只是他们兄妹两个在闲话家常,“前日哥哥同兵部汪大人相谈至午后,随后与父亲交谈了一炷香的时辰便匆忙赶往雁山,以致于落下了书房中早已备好的印章......哥哥前来,除了约见叶姑娘,最想做的事究竟是什么?”
姜卿言没想到她这么快便猜到了自己的身份,不过这倒像是他的妹妹。
“我来看看姜卿元。”
姜寂初正欲端起茶杯的手,一下子拍在了案上,“他办的那些事情有多阴险,父亲不知道,哥哥也不知道吗?他想要害你,更想要杀了我!”
“父亲让我把他带回去。”
“他回去便是祸害,哥哥又何必自找没趣!”姜寂初这是铁了心的不肯放人。
“寂初,梓良终究是我姜家血脉,日后要认祖归宗的......我与雪娴没有孩子,将来整个姜家若要交到梓良手中,那你与姜卿元交恶有什么好处!”
“大嫂还年轻,肯定还会有孩子,何必现在白白便宜姜卿元父子,梓良心性还算善良,我把他放在南川是为了他好,不要让他像他父亲那样是非不分!哥哥,我们又何必被姜卿元牵着鼻子走呢!你有兵权在手,茶庄是卿遥作主,咱们何必要看姜卿元的脸色!”
仔细想来,他们兄妹二人每一次不欢而散的相谈,似乎多数都是因为姜绍和姜卿元。
“把你的印给我。”姜卿言直接伸出手来向她要阁主阳印,因为他被告知,雁山另一侧秘密幽禁姜卿元的院子看护极严,只有持加盖阁主阳印的文书才进得去,“你已经废了他的腿,他还能有什么威胁?”这是步千语告诉他的,当初的场景除却姜寂初自己,也就只有她能够将实情全盘托出。
姜寂初终于妥协,她亲自带着姜卿言前往雁山南侧半山腰的一处隐秘院子,说来这里虽然是幽禁姜卿元的地方,却怎么看也不像是那种满是枷锁镣铐的地方。
一个不大不小的农家院,一间不起眼的茅草屋,里面圈养着好几只鸡并且散养着一窝兔子。
“进来吧,哥哥。”姜寂初推开院子的栅栏,简单的和院子周围看护姜卿元的人点过头。
姜卿言随着她的脚步,踩上院中并未来得及清扫的树叶,发出清碎的声响。
待姜寂初打开房间门之后,发现里面的易容之物铺了满地,一个身形酷似姜卿元的男子正立身书案之前,看到江阁主之后,他竟然如往常一样点头行礼以示意。
“他,他究竟是谁?”这个被秘密幽禁了两年的男子,竟然根本就不是姜卿元。
姜寂初又带着姜卿言去了隔壁间更为狭小的屋舍,透过窗子,他看到那里面关着的是一个女人。
此刻,那个身形酷似姜卿元的人已经在院中备好了茶,等待着着兄妹二人前来歇息。
“这个女人,便是姜梓良的母亲,姜卿元的外室夫人.....”她说完,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润润嗓子,这里的人已经熟知她饮茶的口味,所以清淡之感甚佳,她继续说道:“还有,南楼细作。”
谁也不会想到,姜梓良身上的那一枚绳结暴露了那个女人的身份。
姜寂初不顾她哥哥甚为疑惑的眼神,自顾自的说着,就像在给她自己讲述一个陈旧的故事一样:“我当年并非绑走了姜梓良,而是从别人手中将他救出的......姜卿元遇人不淑,被人利用了还全然不知,我只是伤了他一双腿,而那个藏于暗处的人,却想要了他的命。”
“你是说,卿元他已经......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