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初刻街边灯火点点闪烁

今晚药阁事务并不繁杂，重曦写完最后一张药贴后决定亲自将配好的药膏送到凌靖寒府上。

当朝七皇子府位于朔安城西锦街区，虽不算城里的中正地界，也并非城中的最为富庶繁华的一代，好在众所周知这位七殿下喜静不喜喧闹嘈杂，所以选了此处为府邸再好不过了。

眼下这个时辰，此街原本应当复归宁静少人，重曦独自夜行原本就是这样想的，便没有佩戴面纱，方才听见自不远处传来的呼喊声便觉得极为蹊跷。

“西郊林子里，闹鬼了！”一名瞧上去五十多岁的老大爷，奔走着呼喊着，随即连滚带爬的瞬间成为了宁静街道中最为显眼般的存在，一时之间，街边房舍的人纷纷开窗开门看个究竟。

那人朝着重曦跑过来，意料之中的被她一把拽住，重曦紧张地问道：“前面出什么事情了？”

“西郊林子里！大晚上的出了好几个人影，还有鬼火，这这这，从前从没有过，没有人会在这个时辰前去祭拜，这这这，不是鬼是什么啊！”那老人显然已经被吓得语无伦次了，“有不怕死的想要去看个究竟，结果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拉扯着就进去了，怕是撞邪了！”

重曦身为医女自问什么东西没见过，正要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一探究竟，便抬起脚就要朝前走过去，谁知道因为街边灯下黑影的缘故，那老人一回头便看到个黑影一把抓住了方才与他说话的姑娘，紧接着连声音连个人影都没有了，吓得他的叫声愈发惨烈了。

被封住了穴位，她摇着头却叫不出声，紧张之余只能被此人拖着走转过街角来到一处府宅后墙处，只感觉一个跃身她便被带到了高墙之内，睁开眼睛后依旧看不到人，这里黑漆漆一片，连方才还能够照着亮的街边灯笼都没了，有了上一次遇刺的经历，她这一次摸着黑从肩部衣料上面拔出三根早就淬了毒的银针，狠狠扎进身前朝着自己伸过来的黑影。

只听见一声闷哼，重曦突然意识到有些不对。

此刻凌靖寒正紧紧捂着胳膊站在她身前，急性毒液入体叫他一时之间赶紧封住穴位，嘴上依旧带着几分镇定地说道：“解药。”

重曦已经逐渐适应了突如其来的黑暗，却意识到目前场面上有些尴尬的情况，却没有丝毫犹豫的暗自将舌下压着的细微粉包咬碎，立刻走上前来双手攀附上凌靖寒的脖子，惊得他后退了一步，意识过来之后便不自觉的一手扶住她的腰身一手顺带着将她带进自己怀中，随后便是她吻上他有些冰凉的唇并且带着些青涩与试探，将解药悉数送入他口中，复而有些贪恋不舍但还是毅然决然的找回清醒的意识而马上离开他。

突然失去的温热，叫凌靖寒也有些不适应，但还是放开了她。

“你好些了没，我......不是故意的。”重曦小声嘟囔着：“我也是遇刺过一次的人，我有些防卫很正常，你得理解我......”声音越来越小，显示着她的愧疚之心，明明他是想要让她安然脱身，反倒被她弄得中毒。

凌靖寒的毒中的快，彻底解开可就没那么快了，他现在已经有些恍惚，便示意重曦将他扶到廊下有光亮的地方坐着稍事休息，还得安慰这个罪魁祸首：“你......先别动。”他想要靠一会。

重曦明白这种毒药最先感染的便是双腿神经，凌靖寒此刻应该会觉得脚下无力，不过毕竟解药喂的也算及时，所以等不到双手痛麻便会开始好转了，身体上除了短时的痛感也不会落下什么病根。

“我是来给你送药膏的，谁知道就碰上了西郊闹鬼，这一带住着的都是些寻常百姓，自然胆子小压不住。”她也不会想到自己能遇上这种不同寻常的事情。

凌靖寒却十分清楚，西边出城至郊外再往西数十里的地方便是京郊陵园，虽然是陵墓，可在那里挑起的事情却绝对不会是鬼神，活人装神弄鬼起来一概比死人还逼真，他也不想管。

“这种事情，你下次不要声张更不要凑上前去，你就当没看见。”凌靖寒有些心悸，幸好他刚才临时出府看到了她，如若不然，还不知道她会不会以身犯险。

重曦点了点头，她也知道这种事情危险，可就是一时没忍住，“那......”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了，她继续说道：“地上凉，我先扶你回屋里歇着吧。”

凌靖寒任由她扶着，轻声说道：“一会整条街便会戒严，进而是整个西锦街区。”

重曦依旧愣着点着头，回过神来，她转过头瞪着眼睛看着凌靖寒。

他的言外之意是，她今晚回不去浮言药阁，要暂时歇在他的府上了！

“往前继续走吧。”凌靖寒不慌不忙的指挥着愣在一边的她。

扶着他直到书房后，重曦才知道他并不想听话回去寝室好好休息，又想起他今晚原本想要出去只是碰巧撞见她，便有些担心地问道：“你今晚是不是有公务？”

凌靖寒原本是要走一趟刑部的，但是毕竟留下了她，“没有，只是出去走走。”窗户并没有关，夜里微风吹过书案上纸张，映着房中灯火照着身边静坐为他加衣嘘寒问暖的姑娘，安宁而祥和的场面第一次真切的落在他眼中，如何还走得了？

庭鉴司公文虽然比不上三省六部的那般冗长繁杂，可正因为需要直接呈报陛下亲阅，才容不得一词一句的怠慢，多少个日夜，他都是独自坐于案前提笔书写，无人研磨无人添茶，无人为他剪掉燃尽的棉芯，更无人为他关上深夜阵阵凉风逼近而依旧打开的窗子。

今夜，一切都不同了。

重曦从前不知，也从未有人告诉过她，那样一双持剑有力的手写出的字竟是如此漂亮。

一个时辰悄然而过，凌靖寒收起笔墨的时候才发现已经接近子时了，看着身旁的她依旧没有困意，他便低声耐心地问道：“如果不去休息的话，要不要吃夜宵？”

“不用，都这个时辰了，何必麻烦呢？”重曦说完便被他扶了起来。

凌靖寒经过廊下时跟府上值夜的人交代了几句后，便带她回了自己寝院，直到一份精致的汤羹被端来，他亲自为她盛了一碗又吹了吹送到她面前，才浅笑着说道：“这里是七皇子府，除了棉花糖没有，其他吃食无论多晚都有人为你做的。”

重曦朝他笑了笑，与他一起在这个并不大的空间里面安安静静的用夜宵。

“府中有些杂乱，今日唐突了。”凌靖寒平日里总是有任务在身，不是东奔西走就是整日整夜留在庭鉴司里面，以致于不怎么过问府上的一应大小事宜，更是从未留心过府中该怎么打理修葺。

这里没有瑢王府中的苍翠松柏，也没有宣王府精心打理每岁静候的红梅。

重曦慢慢的回忆着，脑海中就像以一名过来游客在细数着宣王府中的样子。

她也知道，这里更没有圣眷没有恩宠，没有朔安城中万众瞩目的光芒。

“没关系，我很喜欢这里，喜欢这里的静幽竹林，园内院外的清素陈设......”她从怀中拿出原本要交给他的药膏，笑着放进他手里。

她喜欢的，还有这里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