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陛下钦定圣驾南巡时由睿亲王行监国之事后，朝中风云便吹动着各方旗帜摇曳，不用十分上心来看便也能够知晓如今的形势愈发凌乱了些，今日下了早朝后，就连宣王殿下也亲自登了睿王府的门，联合商讨着陛下南巡一应繁杂事宜。

当然，这只是过路百姓与两府下人们的闲谈之言，两位权倾朝野的皇子安然对坐究竟商议着何事，这世上又有谁能够窥一斑而知全豹。

说起来这还是凌靖尘大婚之后，第一次与兄长面对面相谈。

“兵部事务你一向应付得来，怎的今日特地走一趟来我这里？”睿王凌靖毅语气虽尽显平和，可言语之中隐晦透露着道不明的压制意味。

凌靖尘倒也并不想耽误什么时间，便开门见山的说：“手下人做了些不干净的事情，身为主子，是该知道，还是该不知道呢？”他拿出了份户籍证明放在案上，上面的名字清晰的写着：袁科。

不可否认庭鉴司的办事效率，只两天两夜的时间便将袁科与袁新捷的关系查了个清楚，并且，连带着浮言药阁副阁主戴效中的一份也查的清楚明白。

“戴效中的老父老母，兄长倒是关切的殷勤，章阁主深陷牢狱，药阁即将易主，不知道你可否还记得，当初究竟是谁星夜赶来睿王府救下了小世子与王妃的命！”凌靖尘难以置信，觊觎药阁之利的人居然就是他眼前这位亲兄长，不顾曾经的恩情，一心只有银钱之利。

凌靖毅脸颊含着意味深长的冷笑，质问道：“你如今仗着姜家，与为兄说话也是这般趾高气昂了吗？”今日之前，他从没想过凌靖尘会愚蠢到去插手这件事情，甚至挖的太过深入，以致于就快要露出掩埋在泥土底层的险恶。

“庭鉴司之中都是我朝最忠诚的人，一颗赤子之心九死未悔；药阁惠民多年从无罪过，兄长一箭双雕的杰作，愚弟望尘莫及。”凌靖尘自从弹劾凌靖寒一事便隐约猜到背后之人，除却朔安中两位正在夺嫡的皇子，又有谁的视线能够对准庭鉴司而花费人财物去探寻根本不值当在意的南疆细作？药阁副阁主这颗钉子埋入多年，今朝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又有谁能够如此沉稳的布局谋篇呢？

“庭鉴司职权庞大，掌控着大熙最精良的谍报之网与线人渠道，等戴效中掌管药阁之后，你我兄弟二人便可坐收渔利，有何不可，为何不谋之呢！”凌靖毅满腹心思就这样被连根揭起，他却依旧笑容不改，面对掌握着把柄的亲弟弟，他依旧丝毫不惧地同面前之人相谈得失。

“我只一句话，药阁不该成为不义之举的牺牲品。”凌靖尘所言十分明确，这已经是他最大的让步了，他从来不否认夺嫡必需的谋算与牺牲，也从来不去阻断睿王的至尊之路，可这不代表他能够容忍所有的流血与心狠手辣。

“不义之举？你去问问，权和利，难道凌靖安就能摸着心口说他一点也不想要吗？”

“弹劾庭鉴司，你的目的达到了，凌靖寒被父皇误会而远派，南巡结束之前是不会回来的；至于浮言药阁，你吩咐袁科购买毒药所谋之事，整个药阁就当没做过这单生意，兄长，还要我继续往下说吗？”

“姜清念，姜贵妃！她毒杀我的王妃甚至意图残害我的子嗣，难道你要我坐视不管？”

“我说过，就当药阁从来没有做过这单生意！”

“梁家是一头贪婪的狼，姜家也是。”凌靖毅想不明白，姜绍与姜清念兄妹两人的谋算与凌靖尘的情义之心大相径庭，他明知如此，为何就是要与自己过不去，依旧想要与姜家联姻呢！

“凉城农庄里面的两位接生老嬷嬷，宣王府替她们养老。”凌靖尘一句一句，有条不紊的表明着他对于整件事情的处置，丝毫不给凌靖毅辩驳与反手的机会。

“凌靖尘！”凌靖毅十分动怒，一记拳头就要朝着他打过去，却被凌靖尘握住钳制在了距离他脸颊一寸的半空，“兄长连日劳累，愚弟不打扰兄长办差，这便告辞了。”说完，他放开了凌靖毅的手腕，看了一眼距离书房不远的廊下转角处，头也不回的走出了睿王府。

凌靖毅对于自己弟弟这一番逼供似的态度十分生气，一股脑的将案上的茶杯尽数拂到了地上，地上飞溅弹远的破碎茶具瓷片，像极了他们兄弟二人如今愈行愈远的脚步，而廊下转角处却走出一人，端着新准备的一副茶具十分平静的走了过来，与收拾好残局的袁新捷打了个照面，随后走至睿王面前坐下，气定神闲的为这位殿下继续烹茶。

“姜家究竟给他下了什么迷药，为何如今变成了这样！”凌靖毅难以平息心中怒火。

上官严诚几日之前就已经告假不上早朝，今日睿王下朝后，他便留在睿王府一直没走过，如今预设情况出现了严重的偏差，身为总策划确实应该好好交代一下后续的设计，斟酌着说道：“宣王殿下想要做什么，不管做出了什么动作，最后都越不过大理寺，殿下您只需把刑部和大理寺牢牢握在手中，还怕宣王翻出天去不成？”

凌靖毅冷笑一声，显然今日早朝发生的事情这位安国公还丝毫不知。

“国公爷，今早有人上折子弹劾刑部侍郎胡襄廷，你还是想想如何补救这位胡大人吧。”便是这位安国公唆使他趁现在朝中忙乱而试一试庭鉴司的水，而此事牵带出了章娆，他才想到顺带着若能够得到浮言药阁这一尊大金山便是锦上添花，现在可好，睿王一党的羽翼一根一根的被人掰弯折断。

不过，上官严诚与凌靖毅也是各怀心思。

“如今宣王相救章阁主的心思已经摆明，说不定便是他们二人暗中谋取暴利，眼下您只要下令大理寺牢牢扣住那女子，浮言药阁便回不去她的手中。”上官严诚原本只是想要通过搅浑庭鉴司，便可以趁此给子桑晏扣下一个南疆细作的帽子，以此依靠庭鉴司的线人，为他确认一番这个人究竟是不是真的死了，他怎么会想到，这个睿王殿下竟是如此贪婪，居然逼走了凌靖寒，妄图将整个庭鉴司收入囊中。

耳边逐渐隐约响起了轻微的骚乱声，凌靖毅心中便更躁动不安，直到袁新捷带着一副阴沉沉的脸色来到书房门口，作揖禀报说道：“殿下，浮言药阁突然起火了，火势漫天已经蔓延到了街边其余人家，巡防营的人顾着救火，一时之间阁中人四散而逃，现在场面依旧混乱。”

凌靖毅问道：“纵火之人可抓到？药阁所有嫌犯的户籍大理寺都应该记录在案，找回来不难。”

袁新捷的头低的更深了，他知道接下来的话必然会激起他家殿下的怒火，斟酌含糊着说道：“巡防营抓获，众人指认的纵火之人是......是副阁主戴效中，以第一嫌犯的名义被抓到大理寺监牢了。”

这场博弈的胜算就在一场大火里被炸的劈啪作响，损失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