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烟晚早年与狐妖私奔怀了对双胞胎。结果狐妖修道把脑子修坏了,走火入魔开始发疯。”前往寒鸦渡的路上钟离还坐在鸟背跟他家仙君话前尘,状似优哉游哉,坐骑飞行的速度可一点儿都不慢。
师烟晚怀着身孕独自离去,产期恰逢妖魔为祸,为避锋芒反不幸落入一绝境,九死一生中勉力诞下一双儿女,男为无剑,女为无筝。可惜的是她产后虚弱,离开途中又遭变故,只保住了一个女儿。绝境之中戾气遍布险象环生,女儿的命虽保全了,却也落下残疾。
师无筝他娘回天音楼后接任楼主之位,在位期间不管外界局势如何变换,总能护佑一派安宁。但她心中一直有愧,愧对师门,愧对儿女,也愧对自己,平日里待师无筝不苟言笑能避则避,因而师无筝基本上是由云诗缦一手带大的。
“那时养尸人在聚鬼盆,无筝又是疯狐剑的子嗣。有帮正道担心这些邪魔歪道勾结在一起什么时候把他们给一锅端了……一群脑瘫,疯狐剑连孕期的师烟晚都想宰,师无筝入魔他就能惦念血脉亲情了?”
那些过往太过纷乱,钟离只能捡重点的说:“云诗缦这女人品行不端,丧良心的事情没少干,但对无筝还算可以。”
师无筝从无回谷中出来之后就开始报复,当日截杀之人、幕后助力之人,一个都没有放过。这些年由云诗缦代为掌管的天音楼一直在暗地里护着她,几方牵制下,寒鸦渡并未面临过什么危险。
“说起寒鸦渡……白落闲是个痴的,为了师无筝跪在奉天殿前自毁灵根修为。以凡人之躯,走下三千阶登天梯找她去了。”
与年未岚自证其心而废除修为不同,天道轩门人若想离开门派,必须挖出灵根以示还恩。天道霸道惯了,容不得半点忤逆,修此道的门派如此专断也很正常。
当然,堕魔的话,倒不必守这规矩。
风药趁机插了句嘴,“还是我领着白兄弟去找的他老婆呢!”
难得成人之美一次,他是挺洋洋自得。
那时聚鬼盆初创,正道人士群情激奋便要学昔年的长离仙姬围剿魔窟,把这帮贼子一网打尽,还人间一个清净。
只是人家长离仙是一人围剿一群,他们却是浩浩荡荡来打群架的。
人多了心就杂了,也不是个个愿意尽心尽力,大多是来凑热闹捞虚名的混子,看起来人多势众,实际上破绽百出。而那时钟离以蝴蝶瘟疫御下,违令者皆入了鬼姬肚腹,战斗力自然悬殊。
毕竟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聚鬼盆之战师无筝也来了,她堕魔后再没回过天音楼,就算是师烟晚的女儿,道魔之间又哪能相容?
凭借无回谷中累积的几千年魔念戾气和师无筝异常的读心天赋,根本没人杀得了她。
坏处是堕魔之后每天都很渴望杀戮,但她在杀完该杀的人之后,就只能杀一杀追来送死的人。
沾的人命太多,竟也成了魔头。可见世人对于魔头的标准大概就是杀名门正派的数量,也不必管前情缘由,道门杀你是替天行道,你杀道门就是十恶不赦。
天音楼不能为一人自毁长城,师无筝已经入魔,再怎么样也不能在明面上维护一个魔修。
聚鬼盆之战,正道错估了鬼姬方的实力,各派损失惨重。天音楼伤亡情况稍好,但师烟晚为保门下弟子受了重伤回去之后就开始闭关,云诗缦则于混战中失踪。
此役中徐景吾发现师无筝并不对白落闲动手,故而命徒弟除掉琴魔,“她已经开始被体内的魔念操控心神了,再这样下去迟早神智昏聩滥杀无辜!”
教养之恩大于天,师命难违。
那是白落闲第一次对徐景吾说“不”。
后来天道轩回门休整,待诸事毕,徐景吾让白落闲跪在奉天殿前自陈己过。
“你也被邪魔外道迷惑了吗?”
天道轩大弟子闭口不言,他在旁人面前惯来疏离淡漠,唯独看见师无筝才会情难自抑。
嘉卿在侧,山河有色,嘉卿不在,日月无光。
他所有的情绪都因师无筝而生。
白落闲没有跪,无错为什么要跪?
他只是用刀挖出灵根,自行下山去了。
涌出的鲜血染红了登天梯的长阶,剧痛中白落闲背影挺拔,脚步始终没有停顿过。
“他下山之后,没有法力也没有钱财。靠着替人算算命画画符勉强维持生计。”风药想起那时候的白落闲就觉得哥们儿挺惨。
白落闲知道师无筝十之八九是在聚鬼盆,可没有修为如何进得了那样的群鬼栖息之地,他只好拖着伤病之躯慢慢寻找续接灵根的方法。
一个人孤身找了四年。
从修士变成了有生老病死的凡人,其中酸楚,冷暖自知。
“害!还好那时候我嘴馋去买酒了,排队的时候撞见白兄弟摆摊算卦呢。买完酒随便算了算,发现是个有本事的。再聊了聊听他说想去聚鬼盆,这不赶巧儿了吗我当时也要去聚鬼盆打秋风,顺路带着一起了。”
风药每每说到这段往事就觉得当初那趟秋风打得可真妙,不然后来也没机会发现无剑竟是天音楼主师烟晚的孩子,他过去一直管家里的崽子叫喂喂呢。
钟离跟风药认识多年,对他的厚脸皮接受良好,继续跟陆生雪解释:“无筝虽入魔道,但毕竟是人,总待在聚鬼盆不太合适,那时白落闲找了过来,顺势寻个地方让他们另辟道场去了——也就是寒鸦渡。”
“是啊,再顺便把儿子都丢给他俩养。”风剑君爱瞧热闹,难得看到鬼姬身边多了位陌生人,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使劲嚯嚯。
他从前还真以为静女鬼姬如传闻一般对她死去的徒弟情根深种呢。
钟离警告地瞥这蠢蠢欲动想要搞事的混蛋一眼,“辛九修枯荣道,聚鬼盆阴煞太重,不宜修炼。”
风药可不吃这套,反正这些年打也没少挨,好不容易盼到个能管鬼姬的,当然要跟这朋友先通通气,“小九打小儿跟着师父师娘在外讨生活,如今受了欺负也是往人丁稀少的寒鸦渡跑。你这娘当得称不称职自己心里没点儿数吗?现在好了,小九有了新爹,总算多个人能看护。”
他是四海之内皆兄弟,也不想想人家陆仙君愿不愿意跟他当兄弟。
也是凌云剑不清楚顺序,还当这位仙君是后来居上的第二春,若知道陆生雪是头上长草的那个,怎么都不敢嘴巴叭叭地乱抖料。
钟离真想拧开他的天灵盖把里面的水倒干净。
“阿离这些年过得不容易。”陆生雪倒是替自家道侣说起话来,“但欺负小九的人,自然一个也不能放过。”
“行啊兄弟,后爹做得比亲娘觉悟还高。”风药随口就是一捧,“那待会儿打架你先上,我在旁边给你助威哈。”
见陆生雪真有去大干一场的准备,钟离赶紧阻止:“仙君不必动手,离一人即可应付那帮宵小。”
风药闹不明白长离姬为啥这么紧张陆生雪,“钟道友,不是我说,你是结了道侣还是养小白脸呢?”
凡人分不清修道者与飞升的仙人有何区别,风药可不会犯这种错。不论是从钟离对陆生雪的称呼还是从其他方面来看,那分明就是位飞过的,只是不知为何也来人间罢了。
真仙在人间,不是想抡谁抡谁么。
“偶尔活动筋骨不妨事的,更何况阿离一直护着我呢。”陆生雪安慰着神经过分紧绷的道侣,虽然被媳妇儿放在首位的感觉很好,但他又不真是什么娇生惯养的废物。
钟离扯住他的袖子,知道自己这样很奇怪,却根本控制不住……她恨不得将飞琼君时时刻刻捧在掌心,不让陆生雪经受半点风霜。
无论怎么妥帖都不算够。
如此患得患失已算病入膏肓……这是困她的障。
陆生雪想起了什么,向风剑仙微笑道:“对了,阿离不姓钟。她没有姓,名字就叫钟离。”
风药迷迷糊糊的表情突然卡壳,瞬间清明的眼中生出几许惊讶,但转瞬即逝,很快又恢复成玩世不恭的死样子。
无姓只名啊……
辛九确实不姓于,更不姓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