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生雪得到明确指示后深深地望了钟离一眼。
充盈的力量自头顶流入四肢百骸,事态紧急,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依言念起了太浮净咒。
被灵力加持的声音笼罩了整个神庙,净咒声至阴怨消散,尸螋如潮水般褪……退不出去?
娘娘庙的周围不知何时被桎梏起一层无形屏障,结界可进不可出,它们都被关在了里面。
角落里的鬼注意到异常,阴狠的视线全都凝聚到白衣修士身上。
这便是那个擅闯西南的家伙?旁边那个女人是他同伙?
女人百无聊赖般抱臂倚在山柱处,似乎是觉得周遭发生的所有事情都跟她没有关系,跟尽心竭力的同伴形成鲜明对比。
她站在那儿,脸上的面具绘着可怖诡笑,好像正恶劣地嘲讽在场所有人与鬼。
这种感觉触动了某些深重的阴影,令其中一只鬼修有点不太舒服,但目前威胁最大的是那个已经出手的男人。
如非必要他们并不想亲身上阵留下踪迹,今夜一场正是为了将西南的水搅和浑浊,令鬼姬回来后腾不出手收拾他们。
待时间过了事情淡了,再立几个小功折罪,先前做过的一些旧事,上面未必还会追究。
现在看不出那白衣修士的深浅,但既然神庙被封,若是奚摩奴奈何不得,最终还是得由他们亲自出手。
真是麻烦。
在太浮净咒的威能下虫潮虽退,怪尸却仍与芳尾相杀,体型与力量相差都如此悬殊,芳尾勉力支撑到现在可算是超常发挥了。
此时既已救下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陆生雪身上又灵力充沛,倒不急着去帮那个将他当“二房”的僵尸。
他传音对钟离道:“虽然我不介意当阿离的刀,但阿离总该跟我说说前情。”
她有些无语,这个时候倒端起架子了,没见芳尾还在被奚摩奴追着撵吗?但也没法子,只能满足仙君的突发奇想,在场的就陆祖宗还算可靠战力,总不能叫主祭老头儿去帮芳尾打怪。
钟离解释说:“我前些时候准备收拾聚鬼盆内的忤逆,结果还没布置完就被吕莫真叫去了湘水城,刚回来又让风药拉到寒鸦渡……总之拖到了鬼王祭,正好来逮几个沉不住气冒进的。”
陆生雪想知道的不是这些,“那你为何不亲自出手救这群凡人。”
你明明想救他们。
钟离依旧闲散地靠在柱子上,连眨眼的频率都没变过,“仙君,我为鬼首。”
身后站的是千余厉鬼,个个满手血腥罪大恶极,统御它们不仅凭借武力,更要依靠凶名。
“今日我救了这群人,明日便有胆大包天的混账敢拿他们的命来威胁我。”
就如同她在湘水城时拿一城百姓的性命警告宫为玉。
不论人还是鬼,里面都有她的仇敌。所以必须做足了姿态,去当一个毫无牵挂的静女鬼姬。
要把真实的爱恨全藏起来,厌恶什么在乎什么都不能教别人发现。喜怒无常捉摸不透,尽邪尽恶才能吓得凶煞阴物都生恐惧。
“我不救,他们才会安全。”
若是今天陆生雪不在,她会在情况足够惨烈,芳尾被逼得走投无路时现身帮忙,毕竟小僵尸是她“宠爱”的所有物,逗够了也该给点儿甜头尝尝。
届时到底会死多少人也未可知,但就算神庙里的人都死光了,也总比整个西南甚至天下鬼祸四起好得多。
在其位,行其事,尽其职,必受其所累。
幸好陆生雪在这里。
飞琼君心想,阿离长大后真跟从前不一样。
不只与小长离相差甚远,跟很久很久以前的那个她也全然不同。
若是她的话,就算世上的人和鬼都死干净了,也不可能委屈自己去平衡各方势力。
活在人间,所以明白了人世多艰。
“领鬼姬命。”陆生雪摘下面具召出长刀,奔入战局之中。
白衣蹁跹,利落得仿佛云上雁。
钟离却被这个场景震得出神,想起曾经有人也以相同的句式逗过她,随后亦是身若孤鸿持刀进阵。
但那段过往的回忆只是令她稍微站直了点而已。
五行相生相克,木家天生惧火,少有修此法的存在。陆生雪并非纯粹的木家修者,加上从前教他的那位是个什么都想沾一沾,天材地宝成堆摞的怪胎土豪,故而会有云黎神焰也不是特别稀奇。
离谱的是陆生雪装起了睁眼瞎,擒着熊熊烈火硬朝芳尾的方向扔,将她的头发都燎着几缕。
芳尾一边躲避一边大喊:“你这什么准头?”
陆仙君就是瞄着她砸的,被怪罪后财大气粗地道:“见面礼,拿去收好。”
他一个清清白白的正道仙修哪会小心眼到因为几句话跟个姑娘斤斤计较,委实是看不下去阿离的部下弱到这般地步才送法宝的。
云黎神焰虽不及太阳真火,仍是属于天界极品,说给就给,若让别的仙人知道了估计会暗暗咋舌。
芳尾不识货,就算识货也高兴不起来,“我是僵尸,你给我团火?”
陆生雪长刃出鞘,替她拦下奚摩奴,“那你一个僵尸念什么太浮净咒,收服这火于你有益。”
芳尾回望了眼鬼姬的方向,对方没理她询问的视线,只安安静静地注视着陆生雪。
行吧,二房的贿赂。
于公子对不起啦,谁让你不努力尸变。
怀揣着成为叛徒的微弱愧疚,芳尾蹲在那团红色火焰面前尝试让它认主。
陆生雪再挥刀就是毫不客气的三连斩,一斩砍手,一斩断腿,一斩封喉,
奚摩奴原本坚韧如铁的身体在这三刀之下竟然分崩离析,鲜红的肢体碎裂开来,腐臭的血液喷洒如瀑,连哀嚎都只来得及叫出半声就被砍下脑袋。
不等这丑东西再作怪,陆生雪指尖点起灵火甩到那堆肉块上,火焰遇尸燃得更烈,片刻就将满地残肢全数吞没。
这把刀久未启封,今日虽与长离仙战过一场,但没能见血终究不够畅快。他和刀都舍不得砍阿离,打完架却总有几分意难平。
如今磨刀石自个儿送上门来,又怎么可能会客气。
陆生雪刀尖直指东南角落,背对钟离眼神极冷。
那里,还有五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