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摩奴死后暗中观察的鬼终是稳不住，还没等他们出手就又被陆生雪以刀挑衅，这还能忍？

人族修士竟敢在西南这么放肆！

聚鬼盆内斗是他们自己的事，但一遇到修士，不管是哪里的鬼都会同仇敌忾。就只有静女鬼姬那个脑子有毛病的疯子才会将修士纳入禁猎令的范围。

三刀斩杀奚摩奴，使的灵火也不似凡品，这修士恐怕是有本事的。还有他那个始终袖手旁观的同伴，不知为何总有些令鬼在意。

战？不战？

当然是战！

未入聚鬼盆前他们也是统御一方响当当的鬼修，如今虽然需要看鬼姬脸色，但还能怕了这区区人族不成？

五只鬼心照不宣地一拥而上，围攻起这个修士来。

生死相搏谁还会跟你讲究公平。

厉鬼围杀，陆生雪不躲不闪，将刀影化作防御，招式与钟离先前舞的剑有几分相似，却更周全细致，没有一缝一隙的疏漏。

锋锐结罗网，尖刃罩千山。

他们身不能近，就打起了其他主意，只见从一只鬼身上弥漫起浓雾，且如洪流奔腾，侵吞四野，甚至朝着那些因几番惊惧此时疲惫不堪的普通人袭去。

鬼雾沾染，生机全无。

这手段肮脏，但你总不能与鬼修讲道义。

腐蚀性的雾气暂时奈何不了陆生雪，却可以将他拦上一拦，更多更快的阴邪冲入大殿之中，堪堪要将生人吞噬。

多了活人作祭，它的实力还能再涨上几分。

芳尾抛下云黎神焰便飞奔过去挡在黑雾前，钟离眼神微暗，随时准备出手。

陆生雪挥刀划入层层阴怨之中，明明不破不斩，那些浓雾却因此变得淡薄起来，刃上冷光渐渐带了几分黑气，他竟是将鬼雾吸收进了刀里。

作乱的鬼修连忙断尾求存，以免伤及本体，看向陆生雪的视线越发愤恨。

飞琼君才不关心对手的心情，把吸干了鬼气的长刀祭出，张开境界便要结果了它们。

刀境中北风呼啸，雨雪交加，寒潮过处只留下空无一物的苍茫大地。

万般纷扰，此间成灰。

他已经很久没用过这招了。

这一式，长恨难裁。

钟离呼吸一滞，手指蜷缩捏紧了拳，没多久又硬逼自己放松下来。

虽然猜到仙君与鬼道纠葛甚多，但亲眼看见还是有些不习惯。

飞琼君说他与于燕风没什么区别，语气里甚至透出熟稔……钟离曾经试探过，于燕风对宿雪谷这个名字毫无反应。

所以分魂之事应是发生在仙君自囚于宿雪谷之前？他竟从很久以前便与鬼道有所关联……

钟离一直以为自己是替于燕风实现心愿，消解执念后才能将那残魂引还陆生雪，万万没想到那原来是仙君的执念。

我知生死苦，却不知从一开始你我便异道殊途。

所幸现在还不算晚，阿离终是奔你而来。

陆生雪本可以在刀境中直接灭杀几只鬼祟，但考虑到这是钟离要收拾的内乱，还是将他们留了下来。

虽然没有立马化烟，到底是无力挣扎。

地上瘫着动弹不得的恶鬼，殿中倒着身中剧毒的活人，在这一片狼藉乱象中，突然不急不缓地响起三声拍掌。

避邪的灵光蓦地熄灭，整个神庙灯烛重燃，这次点起得却是蓝绿的鬼火，一时之间满堂阴亮。

带着惨黄面具的白衣女人慢悠悠地踱步来到这帮被逮住的家伙身前，笑语嫣然地说：“哎呀呀，这都是些谁呀。”

这个声音……趴在地上的几只鬼修睁大了眼睛。

她不是离开西南了么？怎么会出现在鬼王祭……这是布置好的陷阱？

鬼姬将脚踩在其中一只后脑勺上，眯起眼睛像是回忆又仿佛怀念，“詹思存，你妹妹的味道可真不错。”

她离开聚鬼盆前吞的那个舞姬正是詹思存的妹妹詹笼纱，那女鬼仗着几分颜色以为得到偏宠，就开始带着这群鬼无法无天起来。

“钟离，你！”不待他说出个所以然，脸就被踏进了地里，灰土抹了满嘴，狠话也成惨叫。

鬼姬脚下用力极狠，直接踩得他的头骨碎裂凹陷下去。

“我呢，脾气一贯很差。”她饶有兴味地盯着手上新长出来不久的指甲，“你们三番五次违令扰袭生人，不会当真觉得我全然不知吧。”

旁边一只鬼心知在劫难逃，索性放肆一把，把埋在心里的话全抖落出来，“鬼吃人是天经地义，你凭什么占地为王逼我们忍饥挨饿？”

钟离把手搭上他肩头，指尖有如蜘蛛的獠牙，散发着浓重的危险气息，“就凭我强啊。”

弱肉强食是自古以来的真理，若能比天道更强，那改天换地也不是什么错事。

“今天这出戏唱得不错，赏你们什么好呢？”她苦恼地思考着，随手捏碎了这鬼的肩胛骨，然后一拍他的头，似是想到了什么好主意，复又高兴起来，“就赏你们去当狗粮吧。”

聚鬼盆中的鬼不分三六九等，都是她的狗，也都是她的储备粮，而储备粮总是需要喂养的，因此它们经常抓外面的野鬼当作粮食，不归服者俱是死路一条。

成为狗粮被群鬼分食可不是什么好事。

有鬼当即想跑。

在鬼姬面前又哪里能跑得掉。

他才刚准备使出保命的法宝，就被一双猩红的眼睛锁定，身体瞬间僵硬动弹不得，连恐惧都只能由眼神宣泄。

中了蝴蝶瘟疫的鬼，一言一行都须顺从鬼姬。

“孙枢尧，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鬼姬黑眸如初，仿佛刚刚看到的血光只是对方的错觉，“可是我今天看够了，不大想听。”

他们袭击凡人，修士制裁他们……静女鬼姬只是个端着茶碗打发时间的看客，连芳尾都是她养来逗乐的鹦哥，活着挺有趣，死了也不可惜。

等到戏唱完了她才施施然出现，杀谁留谁全看心情。

信仰也罢，背叛也好，这疯女鬼根本什么都不在乎。

她抬头望月，觉得今夜该有鸟鸣，可惜神庙附近的鸟儿早被这里的动静惊走……

地上的五只鬼突然爆发出凄厉绝望的震天惨叫。

就用这个代替吧。

原本惧怕鬼祟的尸螋竟然从角落里大张旗鼓地冲过来攀附到他们身上，密密麻麻地将鬼身包裹起来不断啃咬，疼得那几只鬼满地打滚，乃至求饶的话还没出口，嘴里就爬进了浑身硬壳的虫。

钟离朝人群之中扫了一眼，对某个穿着麻衣平淡无奇的中年男人露出意味深长的笑。

中年男人迅速低头，甚至开始微微发起抖，良久之后才敢悄悄地望上一眼，见鬼姬没有再关注他，便谨慎地溜到角落，隐没于黑暗阴影消失无踪。

钟离拿出个瓷白茶盅，将那几只鬼连同满地的虫子一起收入里面，还没盖上盖子却有白色蝴蝶飞出，它们在钟离和陆生雪之间犹豫了一下，最终选择落在陆仙君肩头。

仙君当然比原主那个王八蛋好多了。

哦对了，还有那些仍在嘤嘤吵闹的人面鱼。

鬼姬走到棺材边，将这堆东西一股脑收进茶盅里与那五只鬼作伴去。

偷窥的探子走了，现在又有面具遮脸，钟离的表情很是放松，甚至有闲心跟陆仙君传音扯皮，“蝴蝶施布的瘟疫能够控制鬼祟，它们本身又兼具搜寻与定位的功能。聚鬼盆一千三百七十八只鬼，每一只身上都被种下了这种东西。”

家养的狗总该打个标记。

陆生雪走到她身边问道：“他们的名字你全都记得么？”

钟离回答：“记得啊。”

问这个做什么？

陆生雪再问：“墓林中的鬼你也都记得吗？”

钟离摸不着头脑，仙君是想编个西南鬼众的花名册么，“不全然，但听过名号的都还记得。”

这又不难。

陆生雪叹了口气，“阿离啊……”

钟离被他叹得差点以为自己身患绝症，“怎么了？”

之前在寒鸦渡口看到钟离张开血狱时陆生雪就有一个大胆的猜想，如今知道瘟疫蝴蝶寄生在每一只鬼身上，更是进一步验证了他的推测。

血狱之中的鬼都还有意识。

那些被静女鬼姬吃掉的鬼真的是被吃了吗？

钟离不晓得她家仙君脑子里又在琢磨什么奇怪的事情，还在暗自分析詹思存那帮家伙的意图。

人面鱼、尸螋和奚摩奴都是墓林特产，他们既然费尽心思要引我去那里，就说明里面肯定会有足够转移我视线的痕迹。

墓林由几只大鬼分治，到底是哪一个又出了些小问题？

钟离想了想，发现今天好像还是方成绪的死诞。

那家伙也是个不安分的，先前甚至试图截杀风药尝尝味道。

没实力也没脑子，偏偏又想法很多，若是受到什么火上浇油的挑唆，估计是可能找不着北。

若真是墓林里的鬼要作乱，画面应该好看不到哪里去，陆生雪就算跟鬼道有所牵扯，八成也没见过那种场面。

就算仙君的真面目与她想的有些偏差，钟离也想要妥帖地对待他。

一同前往，不太合适。

钟离道：“你跟芳尾留在这里医治这些凡人吧，我还要再去一个地方看看。”

“好。”陆生雪心知就芳尾一个僵尸在此善后也挺麻烦，因而好说话的很。

交代完陆仙君，鬼姬面具下的脸变回了本来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