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除夕夜,距离江陵不远的安平县城。热闹的长街上到处是衣着簇新、欢声笑语的人群。
客栈二楼的一扇窗户前,一身便装的慕云庭背手而立,沉默的看着外面热闹的人群。
慕云庭带着随从南下已经一个多月,每到一地都会细细的排查,可是却没有程雪心主仆的丝毫踪迹。
天池带着两个属下抬了一桌酒菜进屋,天池手里还捧着一碗寿面。
慕云庭摆手让下属把酒席抬出去,只留下了天池端着的那碗寿面。
天池看着慕云庭挑了一筷子寿面之后又放回碗里,难受的咽了口唾沫,低声劝道:
“主子,好歹吃上一口,今天是您的生辰呢。”
慕云庭把筷子放回碗里,抬头看着天池说:
“去年的这个时候,因为我对她说今天是我的生辰,她就不生气了,陪我吃了饭,喂了雪奴,还伺候着我睡下,她应该是有一点儿喜欢我的,对不对?”
天池连连点头,然后发现自己的附和一点儿也没能减轻慕云庭的悲伤,慕云庭红了眼眶,声音有些哽咽的低声说:
“天池,你说她这会儿在哪里?在做什么?她还记不记得今天吃本王的生辰呢?”
天池跟着慕云庭多年,很少看到慕云庭有沮丧悲伤的时候,然而这一年多来,天池却时常看到慕云庭悲伤、愤怒或者喜出望外。
一切的变化都是因为那个人,天池说不清自己到底是喜欢庄王妃程雪心多一点,还是讨厌她多一点儿,她让慕云庭变成了一个有七情六欲的正常人,却也让慕云庭隐忍在骨子里数年的孤独完全释放了,似乎只有程雪心在身边,慕云庭才能心平气和。
天池在慕云庭面前跪下,犹豫了半天还是低声劝道:
“无论怎样,既然是陛下安排的,王妃就一定是安全的,太后病重的消息已经送来两天了,主子您该考虑回程的事情了。”
慕云庭低头苦笑,继而轻声说:
“你去准备一下,我们明早就回去。”
天池应了一声,起身往外走,到门口的时候却又被慕云庭叫住:
“天池,下次我们出来的时候带着雪奴吧,即便王妃不喜欢本王,她却一定是喜欢雪奴的,说不定雪奴能帮本王找到她。”
慕云庭的声音已经哽咽,带着浓浓的悲伤,看向天池的眼神,就像小时候受了委屈找天池哭诉时的样子。
天池的眼泪一下子就控制不住了,他慌乱的点了点头,逃一般的跑出门去。
普度庵后面的小院里,周漓带着夏荷和春草准备了年夜饭,虽然没有荤腥,却依然做出了一桌好味道的饭菜。
程雪心坚持自己亲手做了四碗长面端到桌上,周漓和春草、夏荷基本已经猜到了缘由,却也只能假装不知,还故意说些好玩的事情逗程雪心笑一笑。
三间正房里,除了一间兼做饭厅的正厅,程雪心主仆挤着住在东间,西间就辟做四人做针线和供程雪心看书之用。
饭毕,春草和夏荷去厨房收拾,程雪心自己去了西间,坐在灯下继续缝一件里衣。
周漓在正厅偷偷看了一眼坐在灯前的程雪心,弯腰把东间的炭火盆搬到西间,放在程雪心身旁,然后默默的退了出去。
去长公主府参加寿宴之前,程雪心开始悄悄的给慕云庭做里衣,裁了两套白色的软绸料子,但是一件上衣还没缝好,就发生了后来的事情,程雪心一病不起也就给耽误了。
离开别院的时候,主仆四人除了带随身御寒的衣物和一些细软之外,就带了这两套未完工的里衣。
周漓和春草、夏荷都知道程雪心的心思,每当她一个人默默的缝制慕云庭的里衣时,三个人都会找了借口躲到外面,让她一个人待在西间里。
静慧师太临睡前问静心后面小院里的情况,静心回答一切都好,说程雪心主仆还是和往日一样,除了做做针线说说话,从来不曾出过门,也未对送去的吃食等物提过任何额外的要求。
静慧师太叹了口气说:
“那位女施主身份特殊,我原以为会是位不好伺候的主儿,没想到竟然这般省心,只是这样谦和的性子,偏偏又脾气倔强,倒也不是件好事,总要平白多受些苦楚的。”
静心从未打听过程雪心主仆的事情,这会儿听静慧师太主动说起来,也不由得起了好奇心,问道:
“师傅,那徐夫人她们会在这里长久的住下去吗?”
静慧师太微笑着摇了摇头说:
“不可能长住的,你只看她的眼睛,就知道是心有牵挂的人,就看那个人何时找来了。”
静心明白了师傅话里的意思,马上止住了想再问下去的念头。
慈安太后原本只是感染了一场风寒,却愈来愈最严重,仅仅半个多月就卧床不起了。
嫔妃和皇子皇女们轮番到寿安宫侍疾,一些有头脸的外命妇们也纷纷进宫探病,即使见不了太后本人,也总是要表示一番担忧关切之情的。
景老太太急忙叫了景岚回府,与孙女商量进宫探望的事情。
“太后平日里最是疼爱王爷,如今王爷不在京里,那位又不知所踪,合该你出面,代表王府去走一趟。”
景岚轻哼了一声说:
“什么不知所踪,不过是想着法子勾引王爷罢了。”
景老太太不满的看了一眼景岚说:
“她算个什么东西,娘和外祖一家都已经是死人,有个表哥还不如没有,武安侯夫妻又都是势利眼的人,她没个人疼,也就会使些这种下作的手段。你是什么人,竟然把心思用在和她这种人计较上,也不想想正经重要的事情。”
景岚委屈得红了眼圈,抿唇点了点头。
景老太太这才和缓了脸色说:
“你且记得在外人面前要做出谦和之态,对她一句外话都不能说。我和你祖父已经打点好皇后娘娘那边了,这两日就能带你进宫,你好好想想到时候该怎么在陛下和娘娘面前表现。”
景老太太喝了两口茶,眼睛里闪过不屑的神色,淡淡的说:
“至于太后娘娘,有一天没一天的人了,她又素来疼爱王爷和那个人,你只需要面子上做到位,至于她买不买你的帐,倒也不用放在心上。”
“孙女知道了,多谢祖母和祖父为孙女操心。”景岚乖巧的依偎到景老太太的怀里说道。
本来烦心的景老太太看着景岚这样,眼睛里瞬间就有了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