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龙卫出场,端看他们戴没戴鬼面具,若没带,嫌犯或可留命到镇抚司。若带了鬼面,必血溅四方,嫌犯若敢反抗,可立斩。
很多锦龙卫仗着直辖于皇上的特权,乱掌生死,他们既喊了话不让动,虞青竹当真不敢动。
蜷着的手冰凉冰凉,她能感觉到自己在发抖,她站的位置,正拦在他们上楼的其中一个楼梯口。
她深吸一口气,指甲狠掐到肉里,为自己打气,要冷静,冷静!
身后青莲的呼吸已绷了良久,她必吓惨了。
长睫紧紧一闭,复缓缓睁开,眸子已褪去浪涛,如暗潭深流般恢复一目如镜,努力平复下来。
男女阁中其余众人是一样的害怕,甚至更怕,他们不清楚到底哪条把柄被捏住了。唯琼华照例斜倚高榻,纨扇轻摇,因为他是皇家人,锦龙卫不能把他怎么样。
锵锵!甲胄相击,当中一身材颀长,威严耸立的鬼面锦龙卫一挥手,两队黑甲兵,急速朝两侧楼梯蹿来。
虞青竹瞳仁急缩,浑身筋肉绷紧,牙根暗暗紧咬,没办法了,必要时,只能翻身抓了青莲一起跳开。
可没容她想的太多,一锦龙卫已奔到她跟前,极其粗鲁地推开她,力气之大,直接把她甩出去“啪!”地摔到花理石坚硬的地面上,疼的她一瞬间不能呼吸,纤眉一抬,脸前方一只玄色蛇信型翘头皮靴映入眼帘。
“滚开!”
蛇信皮靴冷酷发声,似乎他面前趴着的不是一个娇娘子,而是一个物什,或者说,一个微不足道的蝼蚁。
虞青竹不敢怠慢,一骨碌翻身而起,单腿撑地,尚不及直起全身,便见青莲被凌空丢过来。
她甚至来不及再眨眼,为不使青莲跌胳膊断腿,使出了平生之力,稳住下盘,接着青莲,往后几个大回旋。
待她堪堪站住身形,阁内的屠杀已经开始。
那两队黑甲锦龙卫既没去男阁也没去女阁,直奔琴台而去。
隔着纱幔,虞青竹看到琴师们惊慌失措地四散而逃。唉,她不由轻叹,这些奏琴的,十几个,女子柔柔美美,男子温文和煦,真不像有罪的样子。
几个眨眼间,狂喷而出的血注溅满白色纱帘,十几具琴师的尸体被拖拽出来。
血腥味,冲脑而来!
青莲抖成了筛子。
虞青竹兀自强撑,紧紧揽着青莲,脸色白到透明,她不得不憋着气,强烈的血腥气刺的人想吐。幸好,她们站的地方已近门口,穿堂风送来几缕若有若无的花香,在鼻尖徘徊。
堂内正中挺立着的那名蛇信翘头靴,显然是个领头的,自始至终,他像一尊巨石,静默如山,巍然不动。十几具尸体拖着血路自楼梯上滚落下来,滚到他脚边,血液像小河一样蔓延,侵过他的靴底,侵过他脚下的路,他似毫无所觉,沉厉中带点涓朗的声音响起,“花如意及阁内众人全部带走。”
他的声音,绕阁环绕,十分清晰。
虞青竹紧紧闭了闭眼,焦虑再次蹿上心头,要是被带去镇抚司,阎罗般的地方,可如何是好。
女阁中的贵女们慌乱成一团,有人晕倒了。
花掌柜尖声呼叫冤枉,称琴师的事跟她没有任何关系,只是请他们在此奏琴而已。
黑甲兵像拎个包裹一样,提着她后衣领往楼梯下拽。
大堂内血流成河的模样极度刺激到她,花掌柜尖声高叫:“王世子,救命!救命!”
“闭嘴!”黑甲兵恶狠狠怒斥,找布子堵了她的嘴。
一黑甲兵跑到领头人面前,低禀,“老大,上面都是官家小姐公子,还有王世子在,都撸回去?”
虞青竹竖起耳朵听着,极希望这位能做出否定回答,起码,把女子们放回去吧。
但显然,这位并不知怜香惜玉。他单臂一挥,果断下令,“除王世子外,其他人全部带走讯问,再不必多言。”
“是!”
虞青竹深吸口气,黑漆漆的眼眸烁光一闪,好吧,躲是躲不掉了,她暗暗磨磨后槽牙,也好,就去见识见识大名鼎鼎的镇抚司是何场面!再说,这么多官家家眷被带走,锦龙卫能抵住压力么?她拍拍青莲的肩头,努力对她笑着,“不怕,有我,清者自清,会没事的。”
青莲极虚弱地挤出丝笑容,但也不再哭,点点头,依在她身旁。
那个人,黑甲黑衣,始终默默耸立于她们面前,冷眼看着众生。
尖叫,大哭,撕扯,谩骂,自楼上传来,黑甲兵用绳子捆了众人手,串了一串拉着拖走。
虞青竹伸出双手,等着被串起来。
“等一等,”楼上,琼华摇着扇子跺着方步走出来,高高在上俯瞰着楼下,扇子一合,伸臂点出,“百户大人,可否给敖某个面子,放这位姑娘一马。”
被串在绳上的吴轻言同胡从英彻底懵住了,琼华竟然给仅见第一面的虞青竹求情,我们却像个蚂蚱样被捆起来?!
敖姓,是皇家之姓,琼华公子的真姓。挺立堂中的那位百户大人,仍然负手,昂着头与琼华对视。
虞青竹看着这位百户大人,即便隔着丈远,亦能觉出他脾气不好,气场里戾气十足,他会听琼华的话么?
可若他听了,她便欠了琼华的人情,一个偌大的人情。
安静的对视。
众女压抑着哭泣,男人们耷拉着脑袋。
“王世子……”
“琼华公子!”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虞青竹微惊,稍稍放开青莲,上前挺身一步,垂着目,施礼后谨慎说道,“请大人先讲。”
竟和这位百户大人异口同声,不过他唤的是王世子......
没有回应,一道略重的目光罩过来,虞青竹一凛,紧张使她脸色酡红,一瞬后,听他说,“你先讲。”
虞青竹深吸一口气,轻着步子往堂中走几步,深施一礼,尽量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得到,“青竹愿与闺学众同窗共进退。”
被串在绳子上的众女们大吃一惊,她竟然拂了琼华公子的好意,这可是人巴结都巴结不来的好运道,她竟然给拒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