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青峰遭掳劫至野外几乎丧命的消息,传到崔府,首辅崔旺国(着京兆尹立刻严查此案,京兆尹自然不敢怠慢,保证两三日就给答案。
恰好三日后是崔青峰的生辰,崔家决定大办,以冲冲此次晦气,着主母苏娘拟请客单子。
苏娘疼惜自己儿子,慈爱的问他,愿意请哪些人来。
崔青峰说出一个人的名字,苏娘却从未听说过。
“虞青竹,那是谁?”
崔青峰淡淡一笑,“是孩儿此次能体面回来的救命恩人。”
“既是如此,那得请他过来,谢谢他,不知是哪家的公子?”苏娘问。
崔青峰笑笑,说道,“孩儿也还未知其住处,母亲且去忙,孩子着人打探一下。”
苏娘自是依着他,果然走开去忙了。
“林童,派人去找青鸾回来。”
“是,公子。”
崔青鸾即刻被找了回来,听闻有人要杀哥哥,惊吓不已。
崔青峰温和的看着妹妹,她的脸庞还尚显稚嫩,一脸的惊惧惶恐,而那个女子差不多的年纪,却有那样一双悲悯镇定的眼神,不,还有画不尽的沧桑。
他缓缓启唇说道:“青鸾,哥哥生辰宴,想请你那位朋友也来。”
“哪位朋友呀?”崔青鸾不明白。
“虞青竹。”
“哦,是她,”崔青鸾说着眉头轻轻的皱起。
崔青峰见状,忙说道,“怎么了?”
“哥哥不瞒你说,我也不知道她住在哪里。”崔青鸾皱起眉头的原因,除了这个,还有她从哥哥提起虞青竹时的眼神,看到闪过一丝羞赧和期待。哥哥可从没有过这种眼神,是少男对少女的渴望。
“原来如此,你也不知道她住在什么地方,”崔青峰垂下眼眸,喃喃说道。
崔青鸾最是同母亲一样,见不得大哥不高兴,她忙说道,“不过我可以请我的其他朋友帮忙打听。”吴轻言肯定知道。
“也好,”崔青峰点点头,眼神里再次闪过期待的神采。
崔青鸾使劲咬咬牙,哥哥的这个小心思到底要不要告诉母亲呢?她又想到虞青竹现在的处境连个家都没有,还是立刻否定了自己这个想法,决定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崔青鸾从吴轻言口中得知青竹的身份,一张脸刷白刷白,她得立刻回去跟哥哥说这个消息,这个女人了不得,竟然是东厂的人。怎么能接触东厂的人呢?太吓人了。
闺学的课还没上完,她便急不可耐地请了假,往家里跑。
崔青峰正在午睡。
崔青鸾迫不及待的要去敲门。
“青鸾,你这是怎么了?风风火火的让你祖母看到,又得说你。”苏娘急忙拉着她,“这是你哥哥的卧房,你进去干什么?快点跟娘走。”
“娘,我真有急事,”崔青鸾脸上的神情不像是有假。
苏娘也有点急了,“什么事啊?”
“喔,也没什么大事,”崔青鸾话到嘴边又硬生生憋了回去,她不想让母亲多担心,只好走开说道:“就等哥哥醒来再说吧。”
“你这孩子吞吞吐吐的。”苏娘也没有追问,随着走了。
崔青鸾一直等到用晚膳的时候才见到哥哥。一顿饭食之无味。
用饭过后,祖母又拉着他说了半天话。真是越急越等不得。
林童早已瞥见,大小姐在院子里一副焦躁不安的样子,他朝里崔青峰使个眼色,崔青峰笑容满面地寻了借口向李老夫人道晚安,这才出了寿齐堂。
崔家为方便轮椅行走,专门用大理石铺了平整的地面。走出寿庆堂,迎面是一片郁金香,花镜之中,轮椅缓缓推出来。
崔青鸾扑上去说道:“哥哥,哥哥,你不能宴请那个虞青竹。”
轮椅戛然而止,“为什么?”崔青峰眉峰紧皱,“她出了什么事了?”
“她父亲的事你知道的,这样的家庭母亲绝不同意。”崔青銮没有直接说出来,对于哥哥的小心思,她想维护,不想伤害。
“那又能如何?又不是她犯罪,她是清白的。”崔青峰目光沉冉。
“不,哥哥,她也不清白。”崔青鸾有些着急。
“不清白,你不是说他同那个琼华公子没有什么吗?”崔青峰盯着她看。
崔青鸾不敢看他的眼睛,低垂着脑袋说道,“以前我相信她的话,可现在我不信了。”
“快说。”崔青峰少见的有些急促。
“哥哥,”崔青鸾跪在他轮椅前说道:“她是东厂千户,那个女孩,而她是千户大人啊!”
沉默。轮椅上的人沉默了。
是啊,她是千户大人呢。
林童却惊骇不已,一个女孩?东厂?千户?大小姐在说什么呢?
“那又能如何呢?”轮椅上的人悠悠说道。
那又能如何?崔青鸾见哥哥脸上的表情少有的认真,心里越发着急了,她左右看看此处还有一些仆人来往,“哥哥此处不方便说话,我们去你书房吧。”
崔青峰点点头,轮椅缓缓徐行。书房内,崔青鸾语重心长地说,“哥哥你是不是对她产生爱慕的感情啦?”
崔青峰抬起眉眼看着她,脸上有些严肃,“青鸾,我是你兄长,这不是你能议论的。”
崔青鸾,嘟着嘴说,“我是你亲妹妹,我得为自己的哥哥着想啊,虞青竹现在的处境确实不适合再和你交往。她年纪轻轻的,又是个女孩儿,怎么能当上千户大人呢?哥哥,你就没有想过吗?”崔青鸾眼神闪烁,她有些不好意思说,是琼华公子给虞青竹的恩典,她希望哥哥能看透这一点,远离于青竹。
崔青峰两手搭在一起,无意识的轻轻摩挲着,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崔青鸾不敢打扰他,规矩得守在一边。
脑海中,眉眼前方,那个略带沧桑自持冷静的眼神再次出现,明明是个美娇娘,却穿着朝野权力最高的衙门的服饰,往来行走,行侠仗义。真是不可思议的光芒四射。崔青峰的唇角微微上扬。
崔青鸾看他脸上的表情,心中有股极不好的预感,脸色不由白了白。
她的兄长眼神里带着光彩看着她问道,“妹妹说了这么多,她的住处到底在哪里?”
崔青鸾耷拉着脑袋,再也不知说什么了。
青禾山庄南面的小溪旁,虞青竹在此呆了一早上。坐在软软的青草地上,看着溪流中的鱼儿不时的跳跃出来,鼻尖闻着烤鸡的香气,舒服的仰天叹息。
鸡烤好了,闻渊照例用荷叶裹着鸡腿和鸡翅递给她。
虞青竹看了他一眼,接过来,“谢谢。你确定那些官员今日起就开始提出辞职吗?”
“是的。大人已经把供罪状给吴归了吗?”闻渊站在她侧身后,一低头便能看见在阳光的照射下她脸上的细白绒毛。
虞青竹拿过一只鸡腿来啃了一口点点头,“今日全送去了。”
“在那些官员提出辞职之前,只有大人把供罪状全数上缴,就算完成吴归的指令了,吴归也挑不出大人的错”,闻渊沉声说道。
虞青竹没有接他的茬,专心啃着鸡腿,今日为躲清静又来到这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观赏这美丽的风景。哗啦哗啦鱼儿跳跃不停。“也不知道烤鱼是什么滋味,这样鲜的鱼一定很好吃,”青竹砸吧一下嘴,自嘲一笑,就知道吃。
身后闻渊已经走开,他的那两个跟班儿举着鸡身子向他摇一摇。
鸡腿儿是真的好吃,鸡翅也很嫩,金黄的外皮裹着酥软的筋道的肉。虞青竹片刻之间便吃完了,将鸡骨头扬起来,往溪水中一抛。
啪嗒!
哗啦!
有人跳进水里的声音,虞青竹急忙转目去看,闻渊正把衣袍塞到腰间挽起了裤子,走到水里。手里拿着一个削尖的木棍,猛力地向水里刺去。
虞青竹瞪大眼睛看着他身子慢慢往下往上起。
哗啦一声出水的声音,闻渊手上的木叉叉了一条鱼。
“哇,”虞青竹兴奋地拍起了手。闻渊将鱼取下来,抛到岸上,鱼儿尚且活蹦乱跳,虞青竹跑过去,两手追逐着鱼儿,咯咯咯,欢快的笑声,一串一串的传出来。
立在水中的闻渊扬起长睫看着她,唇角往上一挑,眸色深暗了几分,复转过身再扬起木叉向水中刺去。
接连命中结尾活蹦乱跳的鱼儿,被抛上岸,闫明和鲁豹子忙忙的赶过来捉住他们清洗干净,架在火上烤,这次出来有了准备,一应盐和香料,都带齐全了,烤鱼的鲜香气不多时便弥漫在四周。
不远处有一些农夫赶着羊儿放羊。他们间或向这边看过来,许是香气吸引了他们。
看身上的打扮,好像是青禾山庄的人,虞青竹心想那个清风明月的公子,不知道今日是否还在教书呢?
她不知道的是,崔青峰此刻正满街寻她住处,因了这一寻,便惹了不必要的麻烦,促使青竹做下决定离开潋芳馆。此为后话。
今日那茅草楼,宽广的天青草地之间。同样有诵读声。只是那教书的人儿,已不在。
崔青鸾只告诉他虞青竹再敛芳馆,具体敛芳馆在什么位置,她再也不肯说了。
用过早膳之后,崔青峰便寻了借口,驾着马车出来。
他的心里既期待满怀又略带忐忑和紧张。置身于闹市里,感受着生机勃勃的生活,他的心慢慢的放松。二十年来第一次出来寻找一位姑娘。他满心雀跃,他踌躇彷徨。
走了一个多时辰,终于找到了。林童跳下马车去敲门,一下两下三下,门里面竟然没有声音,这样的府邸连个守门人都没有吗?林童试着喊了几声,有人吗?有人吗?还是没人应答。
崔青峰浮在窗帘上,伏在车窗上,眉头微蹙,许是没人在家,对了,她公务繁忙这个时辰应该不在,是自己疏忽了,“林童回来吧。”
林童有些可惜:“公子,我们好不容易找到她的院子,却不在。那怎么办?我们回去么?”
“你把这个名帖留下,我们回。”崔青峰在怀里掏出名帖递给林童。
林童小心地把它塞到门缝里。
崔青峰再次抬眼看向这座拱形的门第,把车窗帘放下说道:“回吧。”
咕噜咕噜马车的轱辘渐渐前行远去。
敛芳馆花墙之外的角落,一个人影探头出来。翻身跳进墙内,看了一下名帖上的内容。仍然放回原地。跳出来,飞奔回东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