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娘娘,听说李夫人自从那天回到金华殿,就头风发作,已经好几日闭门不出了。”
张嫣放下了手中的竹简。脸上略带着一丝惊讶。随即轻轻叹了一口气。
“既然这样,可曾请过御医?”
提起御医,张嫣又想起了那日小公主吐血不止,众人互相推诿扯皮的场景,脸色顿时透出不自然的苍白。
小公主和李夫人同时出事。怎么会这么巧,想来也着实蹊跷。
张嫣虽然是自然而然想到这里,可还是免不了心中一惊,但她只是端起茶盏,轻轻吹开在水中打转的茶叶,掩盖住自己内心的忌惮,
“冬暖,小公主的病现在怎么样了?”
“听说徐美人日日前去金华殿为小公主调理,小公主现在身体已无大碍,就要痊愈了。
冬暖叠着衣服。嘴里还是絮絮叨叨,不停说着什么,
“这些误人性命的庸医,一到关键时刻,竟然这样不中用,要不是那天徐美人力排众议出手相救,只怕现在,小公主早就性命不保了。”
张嫣瞥了冬暖一眼,稚嫩的脸上带着一丝与她年龄不符的成熟,冬暖和张嫣交换了眼神,自知失言,连忙请罪,
“奴婢说错了话,皇后娘娘莫要责怪。”
张嫣收回了目光,专注地看着茶盏外壁的精美花纹,
“冬暖,我没有责怪你,只是我也在想,堂堂一个御医,连中毒都看不出,怎么可能?这些御医会不会揣着明白装糊涂,这背后,会不会有人指使?”
冬暖闻言,知道皇后娘娘没有生气,终于放宽了心,长舒一口气,
“皇后娘娘,这倒也不至于,小公主是陛下的长女,一向受陛下宠爱,就是借他们八个胆子,他们也不敢拿小公主的性命开玩笑。而且雷公藤是吴越一带的东西,咱们中原何时有过?他们不知道也是正常。”
张嫣点了点头,声音轻飘飘的,像是在梦魇,
“但愿如此吧,毕竟,这也不是我能够插手的事情。冬暖,备上一些礼物,咱们去金华殿看看李夫人。”
主仆二人行至金华殿,只见两个侍卫模样的人守在门前,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张嫣一时恍惚,还以为自己来错了地方。
两个侍卫丝毫不含糊,看见张嫣远远走来,立刻跪在地上,声音明朗,
“微臣参见皇后娘娘。还请皇后娘娘留步。”
张嫣的目光绕过二人,只见金华殿大门紧闭,她侧着身子,隐约看见大门上厚重的铜锁,张嫣感觉,铜锁的出现让整个金华殿就像是被三缄其口的罪人,说不出道不明,一肚子难言之隐也随着厚重的大门,成了不为人知的过往。
“二位,是何时守在这金华殿,又是为何守在此处?”
“回皇后娘娘的话,微臣是昨晚陛下派来保护李夫人和小公主的,陛下吩咐过,不让外人进入金华殿。没有陛下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还请皇后娘娘回驾。”
张嫣愣在原地,冬暖却有些不平之气,
“皇后娘娘难不成也是外人?这大中午我们特意赶来,连李夫人和小公主的面都见不到,你就打发我们回去,什么道理?”
“冬暖!”
见冬暖越说越气愤,张嫣连忙出言打断,
“人家也是奉命行事,不要难为人家了!既然这是陛下的旨意,本宫也不好说什么,就麻烦二位将这个转交给李夫人。也辛苦二位在此悉心照顾李夫人,一旦有什么异样,务必要禀报给陛下。”
张嫣回身从冬暖手中接过一盒点心,递给了其中一个侍卫,
“麻烦转交给李夫人,劳烦你了。”
侍卫颔首行礼,面无表情接过点心,还是肃立在门前,就像是插在悬崖峭壁缝隙之间的一把宝剑,只给众人留有一个刺眼的寒光,而没有丝毫回旋的余地。
张嫣轻启朱唇,还想再问些什么,可是看见年轻侍卫那不近人情的表情,便知道没什么结果,她还是把话咽了回去。讪讪一笑,化解了尴尬,可化解不了心中的疑虑。
张嫣在冬暖的搀扶下,转身离开,可她还是忍不住转身,格外留恋地看着金华殿的大门,正午的阳光高高照着,门上的铜锁不觉有些刺眼,宫门紧锁,宫墙上斑驳痕迹应该是前几日下雨冲刷出来的。这金华殿,不像是被人保护的宠妃居所,倒像是被人看守的冷宫。
冷宫,那是多少宫廷女子,永远的噩梦。
不知为何,在这日渐回暖是仲春,张嫣竟然读出了秋风瑟瑟的气息。
张嫣厌倦了这厚厚的城墙,她的声音像是黄鹂鸟婉转的歌声,可是语气却是那样悲凉,
“走吧。回去。回宣平侯府。”
“皇后娘娘?”
冬暖一脸错愕地看着张嫣,本来还好端端的,怎么又提宣平侯府?难不成皇后娘娘又忘了吃药?
“您是又做梦了吗?咱们现在可是在为未央宫啊!”
张嫣听见未央宫三个字,竟然轻颤一下,仿佛这三个字像是烙铁一样拍在了身上,她的声音变了调,
“对,回椒房殿。”
冬暖越发搞不明白皇后娘娘的脾气,时而积极乐观,时而又感时伤怀,之前还想着做好一个皇后,怎么才几天,就变了掛?
张嫣还没走到椒房殿,就被长信宫的婢女截住,
“皇后娘娘,太后有请。”
张嫣和冬暖二人面面相觑,张嫣早已听闻太后近来和陛下因为辟阳侯的事情闹了一些不愉快,生怕自己出现说错了话办错了事,惹得太后不满。她犹豫着不敢应承,
“原本太后命令,妾身不敢不从,只是妾身近日染了风寒,身子不适,不敢去长信宫扰了太后安宁,能否麻烦姑娘帮忙通告一声,妾身择日一定会去长信宫为太后请安。”
那婢女面露难色,委屈得眼睛就要挤出水来,她瞅见左右无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得楚楚可怜。
“皇后娘娘,您就体恤奴婢吧,太后这几日正在起头上,奴婢要是不能把您请过去,那就是办事不力,太后会生气的,还望皇后娘娘垂怜。”
张嫣这个人最受不了别人的苦苦哀求,一时之间所有的托辞都化成了一个长长的叹息。张嫣拉起那奴婢,无可奈何地说道,
“你先别哭,你回去和太后说一声,就说皇后回椒房殿换一身衣裳,再去拜见太后。”
那奴婢止住眼泪,喜出望外地领命而去。张嫣送走了婢女。她只感觉力不从心。她抬眼突然瞥见远处的一个人影,眯着眼睛仔细打量了半天,冬暖只知道张嫣愣在原地,怎么唤她也不动。直到那人影渐渐靠近,冬暖才恍然大悟。
“唉?皇后娘娘,这不是那个什么张侍中吗?”
“嗯,留侯张良之子,张辟疆。”
张嫣淡淡开口说道,直到发觉对面的张辟疆似乎看见了自己,才赶忙慌乱地错开目光,游离的眼神定格在了一旁的宫墙。
“这人怎么跟狗尾巴草似的,怎么哪儿都有他?”
冬暖一脸嫌弃地看着大步流星走过来的张辟疆,内心的不屑流露言表。
“你,你很讨厌他?”
“这人阴晴不定,高兴时跟你言笑晏晏,不高兴时冷着脸直接给人踹到一边,什么东西嘛!”
“微臣拜见皇后娘娘。”
张辟疆提着食盒,行礼不是很方便,可从礼节上来说却是让人无可挑剔。张辟疆还是不苟言笑的模样,甚至比刚才的两个冷面侍卫还要显得不近人情。
冬暖伏在张嫣耳边,撇着嘴
“得,奴婢说什么来着?你就看看这模样,就跟谁欠了他钱似的!”
张嫣并没有受冬暖的影响,还是莞尔一笑,仿佛想用笑容融化张辟疆毫无征兆的冰冷彻骨,
“张侍中,起来吧,你提着食盒,是给谁送去?”
问话之前,张嫣心里便有了答案,但她还是选择确认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