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这画上的女子眉眼极像你。”眠衣有点惊奇。
眠衣虽然沉迷于药理,对诗词歌赋不甚了解,但这“似此星辰非昨夜,为卿风露立中宵”从字面上理解便知是倾诉心意的诗句。
并且这四幅美人图虽刻画于冰面上,却十分精致,连发髻上的饰品都刻画的栩栩如生,可见作词画的人画工极高,在平滑坚硬的冰面上也能做出如此卓越的画。
在不熟悉君玉的人看来,君玉的性子是清冷,对什么事情都不甚关心,出尘绝世。
但真正熟悉君玉的人知道,君玉只是因为懒,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慵懒,懒于去搭理自己不感兴趣的东西,懒于去说一些无意义的话,是彻彻底底的宅,喜欢看看话本子,吃吃甜食。
但是这种懒在外人看来更是一种疏离,所以一些画师给君玉作出的画像,更是突出的是君玉冷淡的气质。
然而此画的画中人慵懒的气质被展现的淋漓尽致,足以看出此人是对君玉十分熟悉和了解的。
君玉看着这盏冰灯,心中五味杂陈,心动之余更是慌乱,心痛与不安。
这种心情让君玉颇感不适,仿佛平静无波的古井有一天突然被人丢下了一颗石头,搅起了阵阵波浪,失去了平衡与宁静。
君玉极其不喜欢这种被感情支配的感觉,一贯以来的冷静自持顷刻之间支离破碎。
君玉想笑,却笑不出来,随手拿出床头的话本子,唰唰的随意翻着,道:“扔了。”
“姑娘,这冰灯如此精致玲珑,扔了岂不可惜?”眠衣有点迟疑。
这冰灯的主人虽不确定是谁,但是在制作这冰灯之时想必也付出了很多心血。
“扔了。”君玉固执的说,眼睛盯着话本子,未再看着冰灯一眼。
眠衣看着倒着的话本子封面,心中叹了一口气,明明是极在乎的,却不知在纠结什么。
她不知道姑娘的过去。初遇姑娘时,她便有着超出年纪的老成,清冷出尘,给人一种虚无缥缈,无法抓住的感觉。
回到京都,那个姑娘出生的地方,姑娘似乎有了人情味,特别是在面对瑾王之时。
“是,姑娘。”
眠衣提起冰灯往屋外走去,雪依然缠缠绵绵的下着,花坛旁的海棠树似乎开了白色的花。
眠衣将冰灯放在梅树下,幽冷的光伴着清冷的梅,诉说着深闺旧梦。
“墙边怎么会有脚印?”眠衣准备回屋是,却看到了墙边大雪还未完全掩盖的脚印,奇怪的喃喃道。
“眠衣。”夜合从黑暗中窜出,眸子在月色下显得亮极了,手里拿着一个画筒。
“原来是你。”眠衣瞥了一眼夜合头上的雪,道:“姑娘交给你的任务完成了,便快点进屋,雪愈发大了。”
“好。”夜合憨憨的笑了,红晕悄然爬上耳尖。
君玉一页一页的翻着,可是屋外雪飘飘散散之声却依然听的一清二楚。
她听到雪落在光秃秃的海棠枝上。
那里曾经挂过一盏极美的灯,装扮了傲梅院的整个冬季。
可是春天会来的,冰灯也会成为一滩水,化进泥里,就像秋后的蒲扇,无人问津,无人知晓,无人记得她的存在。
夜合踏进房间,卷入一股冷气。
“这幅九九消寒图姑娘你怎么打算?”夜合将画筒放置在书案上,看了一眼君玉手中倒着的封面。心中暗道姑娘着实勤奋用功,竟然能反着看书,身为姑娘的属下还需再接再厉。
“收好在匣子里便行,然后取出我的那幅九九消寒图,挂在书案对面的墙上。”
君玉看了一眼书案对面空荡荡的墙,似乎少了点东西,便道。
“纪岁珠的下落有线索了吗?”
“属下一直在寻找当年服侍过夫人的下人,终于找到了一人,据说是当年夫人的贴身丫环,名秋月,在夫人出事后被卖给人牙子,如今在秦府当差,嫁与了秦府的管家,育有一儿,她应该会有纪岁珠的线索。”
“好,找到了秋月,再找纪岁珠就更容易了。”君玉指尖轻点书案。
“时辰到了,姑娘可要睡觉了?”眠衣灭了屋内几盏灯,让房间的灯更柔和些。
“嗯。”君玉放下手中的书。
“姑娘,属下告退。”夜合听到此句,便往屋外走去。
眠衣微微惊讶姑娘今天竟然没有说要熬夜。她每天都在这个点提醒姑娘,可姑娘真正在这个点睡觉的次数却屈指可数。
眠衣将床头的那两盏灯的灯芯剪短一些后,关上房门,看道梅树下散发着幽光的冰灯,她大概知道姑娘为何今夜如此反常了。
君玉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夜,总是有一种魔力,能让人的思维肆无忌惮的遨游在时空的长河中。
雪不甘的挥动着她的画笔,在大地上涂抹着属于她的色彩。
女孩就这样神情冰冷坐在只剩光秃秃的海棠树下,看着枝条一点一点的裹上银装。
“我便知晓你在此处。”男孩手里提着个六角冰灯从墙外爬进院子,在墙角处留下一个又一个深深的脚印,不过很快就被大雪一层又一层的掩埋。
“你们小女儿家不是最喜欢消寒会的冰灯盏吗?你为何不去?”男孩把女孩头上的雪花拂去。
“无聊。”
男孩好笑,将冰灯提到女孩的眼前晃了一晃:“整天装着跟个小大人似的,哥哥给你做了个冰灯过来,怎么样?”
女孩子是翻了翻白眼,懒得回话。
“我看你甚是喜欢这海棠树,不如就把这冰灯挂在这海棠树上。”
那时候的男孩都是一些说干就干的性子。
语毕,便开始攀上海棠树,抖落了一树的雪花。
冬天,天气寒冷,海棠树的树皮都结上了一层冰,平滑至极。
男孩爬起来十分艰难,爬了许久才上了一小节。
“别爬了。“女孩虽心情郁闷,想安静的待着。可看到男孩,眼中还是闪过一丝担忧。
男孩不甘心落了面子,依旧固执的爬着。
“哥哥说要把这冰灯挂在海棠树上,就必定要做到。”男孩向女孩得瑟的笑了笑,像一只开屏的孔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