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二十五章:华山论剑(1 / 1)一休割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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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这石洞中的剑法和破招都教完了。东方姑娘今日山,我又该教些她什么呢。”

令狐冲坐在思过崖一边苦苦思考,一边凝目眺望,却见两个人形迅速异常的走崖来。

仔细一看竟是师父和师娘。他大喜之下,纵声高呼:

“师父、师娘!”片刻之间,岳不群和岳夫人双双纵崖来,岳夫人手中提着饭篮。

依照华山派历来相传门规,弟子受罚在思过崖面壁思过,同门师兄弟除了送饭,不得崖与之交谈,即是受罚者的徒弟,也不得崖叩见师父。

哪知岳不群夫妇居然亲自崖,令狐冲不胜之喜,抢拜倒,抱住了岳不群的双腿,叫道:

“师父、师娘,可想死我了。”

岳不群眉头微皱,他素知这个大弟子率性任情,不善律己,那正是修习华山派乘气功的大忌。

岳夫人走前来,伸手将令狐冲扶起,柔声道:“冲儿,你师父和我刚从关外回来,听说你生了一场大病,我看你精神抖擞也不想是生病的样子?”

令狐冲胸口一热,眼泪险些夺眶而出,说道:“托两位的福,冲儿的已全好了。师父、师娘两位老人家一路辛苦,你们今日刚回,却便来……来看我。”

说到这里,心情激动,说话哽咽,转过头去擦了擦眼泪。

岳夫人从饭篮中取出一碗参汤,道:“这是关外野山人参熬的参汤,于身子大有补益,快喝了罢。”令狐冲想起师父、师娘万里迢迢的从关外回来,携来的人参第一个便给自己服食,心下感激,端起碗时右手微颤,竟将参汤泼了少许出来。

岳夫人伸手过去,要将参汤接过来喂他。令狐冲赶紧大口将参汤一口气喝完了,道:“多谢师父、师娘。”

岳不群伸指过去,搭住他的脉搏,只觉弦滑振速,以内功修为而论,比之以前反而大大退步了,心中很是不快,淡淡的道:“病是好了!”过了片刻,又道:“冲儿,你在思过崖这几个月,到底在干甚么?怎地内功非但没长进,反而后退了?”

令狐冲俯首道:“是,师父师娘恕罪。”岳夫人微笑道:“冲儿生了一场大病,现下还没全好,内力自然不如从前。难道你盼他越生病,功夫越强么?”

岳不群摇了摇头,说道:“我查考他的不是身子强弱,而是内力修为,这跟生不生病无关。本门气功与别派不同,只须勤加修习,纵在睡梦中也能不断进步。何况冲儿修练本门气功已逾十年,若非身受外伤,便不该生病,总之……总之是七情六欲不善控制之故。”

岳夫人知道丈夫所说不错,向令狐冲道:“冲儿,你师父向来谆谆告诫,要你用功练气练剑,罚你在思过崖独修,其实也并非真的责罚,只盼你不受外事所扰,在这一年之内,不论气功和剑术都有突飞猛进,不料……不料……唉……”

令狐冲大是惶恐,低头道:“弟子知错了,今日起便当好好用功。”

岳不群道:“武林之中,变故日多。我和你师娘近年来四处奔波,眼见所伏祸胎难以消解,来日必有大难,心下实是不安。”

他顿了一顿,又道:“你是本门大弟子,我和你师娘对你期望很高,盼你他日能为我们分任艰巨,光大华山一派。但你牵缠于儿女私情,不求进,荒废武功,可令我们失望得很了。”

令狐冲见师父脸忧色甚深,更是愧惧交集,当即拜伏于地,说道:

“弟子……弟子该死,辜负了师父、师娘的期望。”

岳不群伸手扶他起来,微笑道:“你既已知错,那便是了。半月之后,再来考校你的剑法。”说着转身便行。

令狐冲叫道:“师父,有一件事……”

令狐冲正想要禀告秘洞石壁图形之事,岳不群却挥一挥手,(我不听,我不听……)下崖去了。

岳夫人低声道:“这半月中务须用功,熟习剑法。此事与你将来一生大有关连,千万不可轻忽。”

令狐冲道:“是,师娘……”又待再说秘洞剑招之事,岳夫人笑着向岳不群背影指了指,摇一摇手,转身下崖,快步追了丈夫。

躲在暗处的宁程忍不住暗暗偷笑。

岳不群夫妇还真是有意思,你们倒是让令狐冲把话说完了再走啊。

这么着急的样子,怕不是想赶着回去行周公之礼吧。

岳不群夫妇走后,令狐冲不禁在心中暗自猜测:

“为什么师娘说练剑一事与我将来一生大有关连,千万不可轻忽?又为什么师娘要等师父先走,这才暗中叮嘱我?莫非……莫非……”登时想到了一件事,一颗心怦怦乱跳,双颊发烧,再也不敢细想下去,内心深处,浮了一个指望:

“莫非师父师娘知道我是为小师妹生病,竟然肯将小师妹许配给我?只是我必须好好用功,不论气功、剑术,都须能承受师父的衣钵。师父不便明言,师娘当我是亲儿子一般,却暗中叮嘱我,否则的话,还有甚么事能与我将来一生大有关连?”

想到此处,登时精神大振,提起剑来,将师父所授剑法中最艰深的几套练了一遍,可是后洞石壁的图形已深印脑海,不论使到哪一招,心中自然而然的浮起了种种破解之法,使到中途,凝剑不发,寻思:

“秘洞石壁这些图形,这次没来得及跟师父师娘说,半个月后他二位再崖来,细观之后,必能解破我的种种疑窦。”

宁程见岳不群夫妇走远后,这才现身出来。

“令狐公子,今天怎么这般用功啊?”

“东方姑娘,今天师父和师娘来看我了。听师父的口气,似乎想把小师妹嫁给我。”

宁程撇了撇嘴道:

“我天天思过崖陪你,也不见你如此勤快。一听说能娶小师妹,就变得这般兴奋。等那天你和小师妹拜堂成亲,请不要忘了也给我发一张请帖,我一定华山喝你们俩的喜酒。”

宁程说完后,提起食盒头也不回地转身下山了。

不管令狐冲如何呼喊也没能挽回。

“东方姑娘……东方姑娘……”

令狐冲望着宁程离去背影,一头雾水的嘀咕道:

“我说错话了吗,干嘛要发那么大的脾气?”

半个月晃眼即过,这日午后,岳不群夫妇又连袂崖,同来的还有施戴子、陆大有与岳灵珊三人。令狐冲见到小师妹也一起来,在口称“师父、师娘”之时,声音也发颤了。

岳夫人见他精神健旺,气色比之半个月前大不相同,含笑点了点头,道:“珊儿,你替大师哥装饭,让他先吃得饱饱的,再来检验他的剑法。”

岳灵珊应道:“是。”将饭篮提进石洞,放在大石,取出碗筷,满满装了一碗白米饭,笑道:“大师哥,请用饭罢!”

令狐冲道:“多……多谢。”岳灵珊笑道:“怎么?你还在发冷发热?怎他说起话来声音打颤?”

令狐冲道:“没……没甚么。”心道:“倘若此后朝朝暮暮,我吃饭时你能常在身畔,这一生令狐冲更无他求。”这时哪里有心情吃饭,三扒二拨,便将一碗饭吃完。岳灵珊道:

“我再给你添饭。”

令狐冲道:“多谢,不用了。师父、师娘都等着呢。”

只见岳不群夫妇并肩坐在石。令狐冲走前去,躬身行礼,想要说甚么,却觉得甚么话都说来不妥。陆大有向他眨了眨眼睛,脸大有喜色。令狐冲心想:

“六师弟定是得到了讯息,在代我欢喜呢。”

岳不群的目光在他脸转来转去,过了好一刻才道:“根据昨天从长安传来的消息,说那田伯光在长安做了好几件大案。”

令狐冲一怔,道:“田伯光到了长安?干的多半不是好事了。”岳不群道:“那还用说?他在长安城一夜之间连盗七家大户,这也罢了,却在每家墙写九个人字:‘万里独行田伯光借用’。”

令狐冲“啊”的一声,怒道:“长安城便在华山近旁,他留下这九个大字,明明是要咱们华山派的好看。师父,咱们……”岳不群道:“怎么?”

令狐冲道:“只是师父、师娘身分尊贵,不值得叫这恶贼来污了宝剑。弟子功夫却还不够,不是这恶贼的对手,何况弟子是有罪之身,不能下崖去找这恶贼,却让他在华山脚下如此横行,当真可恼可恨。”

岳不群道:“倘若你真有把握诛了这恶贼,我自可准你下崖,将功赎罪。你将师娘所授那一招‘无双无对,宁氏一剑’演来瞧瞧。这半年之中,想来也已领略到了七八成,请师娘再加指点,未必真的斗不过那姓田的恶贼。”

令狐冲一怔,心中翻来覆去的说着:“无双无对,宁氏一剑!无双无对,宁氏一剑!”

额头不自禁渗出汗珠。他初崖时,确是时时想着这一剑的精妙之处,也曾一再试演,但自从见到后洞石壁的图形,发觉华山派的任何剑招都能为人所破,那一招“宁氏一剑”更败得惨不可言,自不免对这招剑法失了信心,一句话几次到了口边,却又缩回:“这一招并不管用,会给人家破去的。”

但当着施戴子和陆大有之面,可不便指责师娘这招十分自负的剑法。

岳不群见他神色有异,说道:“这一招你没练成么?那也不打紧,这招剑法是我华山派武功的极诣,你气功火候未足,原也练不到家,假以时日,自可慢慢补足。”

岳夫人笑道:“冲儿,还不叩谢师父?你师父答允传你‘紫霞神功’的心法了。”

令狐冲心中一凛,道:“是!多谢师父。”便要跪倒。

岳不群伸手阻住,笑道:“紫霞神功是本门最高的气功心法,我所以不加轻传,倒不是有所吝惜,只因一练此功之后,必须心无杂念,勇猛精进,中途不可有丝毫耽搁,否则于练武功者实有大害,往往会走火入魔。冲儿,我要先瞧瞧你近半年来功夫的进境如何,再决定是否传你这紫霞功的口诀。”

躲在石头后面的宁程听到岳不群说出这番冠冕堂皇的话心中不免好笑。

也就你这种井底之蛙,拿着一个二流的武功心法当宝贝。

紫霞神功要是真如你说的那般厉害,为什么练了几十年还这幅德行。

人家不戒大师一个野和尚的内力都比你这专门练气的华山掌门要强。

岳夫人笑道:“冲儿,出剑罢!咱师徒三人去斗田伯光。临时抱佛脚,阵磨枪,比不磨总要好些。”

令狐冲惊愕地问道:“师娘,你说咱们三人去斗田伯光?”

岳夫人笑着回答道:“你明着向他挑战,我和你师父暗中帮你。不论是谁杀了他,都说是你杀的,免得武林同道说我和你师父失了身分。”

岳灵珊拍手笑道:“那好极了。即有爹爹妈妈暗中相帮,女儿也敢向他挑战,杀了后,说是女儿杀的,岂不是好?”

岳夫人笑道:“你眼红了,想来捡这现成便宜,是不是?你大师哥出生入死,曾和田伯光这厮前后相斗数百招,深知对方的虚实,凭你这点功夫,哪里能够?再说,你好好一个女孩儿家,连嘴里也别提这恶贼的名字,更不要说跟他见面动手了。”

正说着突然间嗤的一声响,一剑刺到了令狐冲胸口。

令狐冲应变也是奇速,立即拔剑挡开,当的一声响,双剑相交,令狐冲左足向后退了一步。岳夫人连刺六剑,当当当……响了六声。

令狐冲一一架开,岳夫人喝道:“还招!”

剑法陡变,举剑直砍,快劈快削,却不是华山派的剑法。令狐冲当即明白,师娘是在施展田伯光的快刀,以便自己从中领悟到破解之法,诛杀强敌。

眼见岳夫人出招越来越快,一招与下一招之间已无连接的踪迹可寻,岳灵珊向父亲问道:“爹,妈这些招数,快是快得很,只不过还是剑法,不是刀法。只怕田怕光的快刀不会是这样子的。”

岳不群微微一笑,道:“田伯光武功了得,要用他的刀法出招,谈何容易?你娘也不是真的模仿他刀法,只是将这个‘快’字,发挥得淋漓尽致罢了。”

躲在一旁偷看的宁程心道:“连岳灵珊都瞧出来了,岳不群夫妇真是在误人子弟。田伯光的一十三式狂风刀法,可要比这似是而非的快剑强多了。令狐冲要是按照你们教授的办法去打田伯光,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果然交手了几十回合后,令狐冲出招慌张,不成章法,随手抵御之际,十招之中倒有两三招不是本门剑术。

岳不群的脸色不由越来越难看,只是令狐冲的剑法虽然杂乱无章,却还是把岳夫人凌厉的攻势挡住了。他退到山壁之前,已无退路,渐渐展开反击,忽然间得个机会,使出一招“苍松迎客”,剑花点点,向岳夫人眉间鬓边滚动闪击。

岳夫人当的一剑格开,急挽剑花护身,她知这招“苍松迎客”含有好几个厉害后着,令狐冲对这招习练有素,虽然不会真的刺伤了自己,但也着实不易抵挡,是以转攻为守,凝神以待,不料令狐冲长剑斜击,来势既缓,劲道又弱,竟绝无威胁之力。岳夫人叱道:

“用心出招,你在胡思乱想什么?”

呼呼呼连劈三剑,眼见令狐冲跳跃避开,叫道:“这招‘苍松迎客’成甚么样子?一场大病,生得将剑法全都还给了师父?”

令狐冲道:“是。”脸现愧色,还了两剑。

施戴子和陆大有见师父的神色越来越是不愉,心下均有惴惴之意,忽听得风声猎猎,岳夫人满场游走,一身青衫化成了一片青影,剑光闪烁,再也分不出剑招。

岳夫人使出快剑,原是想引他用那“无双无对,宁氏一剑”来破敌建功,可是令狐冲随手拆解,非但心神不属,简直是一副胆战心惊、魂不附体的模样。她素知这徒儿胆气极壮,自小便生就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目下这等拆招,却是从所未见,不由得大是恼怒,叫道:“还不使那一剑?”

令狐冲道:“是!”提剑直刺,运劲之法,出剑招式,宛然正便是岳夫人所创那招“无双无对,宁氏一剑”。

岳夫人叫道:“好!”知道这一招凌厉绝伦,不敢正面交锋,斜身闪开,回剑疾挑。

令狐冲心中却是在想:“这一招不成的,没有用,一败涂地。”突然间手腕剧震,长剑脱手飞起。令狐冲大吃一惊,“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岳夫人随即挺剑直出,剑势如虹,嗤嗤之声大作,正是她那一招“无双无对,宁氏一剑”。此招之出,比之那日初创时威力又大了许多,她自创成此招后,心下甚是得意,每日里潜心思索,如何发招更快,如何内劲更强,务求一击必中,敌人难以抵挡。

她见令狐冲使这一招自己的得意之作,初发时形貌甚似,剑至中途了,实质竟然大异,当真是“画虎不成反类犬”,将一招威力奇强的绝招,使得猥猥崽崽,拖泥带水,十足脓包模样。她一怒之下,便将这一招使了出来。她虽绝无伤害徒儿之意,但这一招威力实在太强,剑刃未到,剑力已将令狐冲全身笼罩住了。

便在这电光石火的一瞬之间,令狐冲顺手摸到腰间剑鞘,身子一矮,沉腰斜坐,将剑鞘对准了岳夫人的来剑。这一招式,正是后洞石壁图形中所绘,使棍者将棍棒对准对方来剑,棍剑联成一线,双方内力相对,长剑非断不可。

令狐冲长剑被震脱手,跟着便见师娘势若雷霆的攻将过来,他心中本已混乱之极,脑海中来来去去的尽是石壁的种种招数,岳夫人这一剑他无可抗御,为了救命,自然而然的便使出石壁那一招来。

来剑既快,他拆解亦速,这中间实无片刻思索余地,又哪有余暇去找棍棒?随手摸到腰间剑鞘,便将剑鞘对准岳夫人长剑,联成一线。别说他随手摸到的是剑鞘,即令是一块泥巴,一根稻草,他也会使出这个姿式来,将之对准长剑,联成一线。

此招一出,臂内劲自然形成,却听得嚓的一声响,岳夫人的长剑直插入剑鞘之中。原来令狐冲惊慌之际,来不及倒转剑鞘,一握住剑鞘,便和来剑相对,不料对准来剑的乃是剑鞘之口,没能震断岳夫人的长剑,那剑却插入了鞘中。

岳夫人大吃一惊,虎口剧痛,长剑脱手,竟被令狐冲用剑鞘夺去。令狐冲这一招中含了好几个后着,其时已然管不住自己,自然而然的剑鞘挺出,点向岳夫人咽喉,而指向她喉头要害的,正是岳夫人所使长剑的剑柄。

岳不群又惊又怒,抢到令狐冲面前,伸出右掌,拍拍连声,接连打了他两个耳光,怒声喝道:

“小畜生,干什么来着?”

令狐冲被岳不群打得头晕脑胀,身子晃了晃,跪倒在地,道:“师父、师娘,弟子该死。”

岳不群恼怒至极,喝道:“这半年之中,你在思过崖思什么过?练的什么功?”

令狐冲道:“弟……弟子没……没练什么功?”

岳不群厉声又问:

“你对付师娘这一招,却是如何胡思乱想而来的?”

令狐冲嗫嚅道:“弟子……弟子想也没想,眼见危急,随手……随手便使了出来。”

岳不群叹道:“我料到你是想也没想,随手使出,正因如此,我才这等恼怒。你可知自己已经走了邪路,眼见便会难以自拔么?”

令狐冲俯首道:“请师父指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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