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沐漓和石楠早早的就出了门,石楠把她原本参差不齐的头发剪短,扎了一个半丸子头,两侧的发微微卷曲,配上这一袭黑色长裙倒稳重中又不失少女的俏皮感。
这件黑色裙子款式保守但很难驾驭,风格迥异的人穿上就会像小孩子偷穿了大人的衣服一样,这应该就是她们没有选择这件衣服的原因。
好在许沐漓常年习戏,又是旦角出身,一身温婉的气质与它没有太大的违和感,走起路来体态舒展,落落大方,除了尺寸比她平时穿的大了一码,其他的倒还算是得体。
两人到达锦州酒店时,空荡荡的大厅并不像是有宴会,石楠跑去大厅询问,许沐漓站在门口垂眸静静等着。
微凉的十月风配上暖阳撒下的光,最是醉人季节,街道旁的梧桐树叶像是偷喝了酒的小书童般飘摇坠落。她抱着胳膊,天气有些转凉,礼服太薄,才刚站了一会儿就连打好几个喷嚏。
正发着呆,石楠满头大汗地跑了过来,拉着她就向门口跑,一边跑还一边用手机叫着车。许沐漓拉住她仔细询问才得知是经纪人报错了地址。
“她一定是故意的!”石楠气得直跺脚,“你说这样做她有什么好处?你火了她脸上不也有光吗?她凭什么处处帮着张漫妮欺负你,同一期带的艺人,为什么这么不公平?”
“好了好了,不气了,等咱们火了,一定会让她后悔的。你可不许气哦,咱们要是生气了可就让她们得逞了”许沐漓捏了捏石楠恼得发红的脸,阳光有些刺眼,她刚刚盯着地面看久了,眼睛里还是恍恍惚惚的,泛起了些湿润的水光,她眨了眨眼睛,勉强地挤出了一丝笑容。
锦州酒店和繁星酒店两个方向相反,来回需要两个多小时,再加上等车的时间,虽出门早许沐漓到达时该是迟到了将近一个小时,天微微浮现出夜色。
酒店的门口两侧铺满了品种繁多的鲜花,十多位服务员在门口迎宾,门外候着许多没有邀请函的狗仔和记者,宴会在二楼。
许沐漓在车里急得团团转,现在从正门进去肯定会被说成耍大牌,有绿色通道,但是酒店绝对不会为她这个名不见传的小明星开的,后门肯定也有狗仔,石楠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打了几个电话枫姐都没有接,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只能干等着。
眼看着天要黑了,她终于等不下去了,咬咬牙,一脸认真的对着石楠说:“楠楠,酒店西面的那一面墙人少,那里有许多树,和一个露天走廊,你帮我放风,我爬上去。”现在这种情况,她想冒一次险。
她很少做出出格的事,可总是有那么多的迫不得已。神秘老板从国外归来,凭借盛世传媒的影响力,一定有许多大导演,制片人,前辈来捧场,下一次再参加这种宴会都不知道该是猴年马月,她不能再处于这种被动状态,放手一搏总比逆来顺受要来的好。
有时候人生就像在沙漠中行走,只能向前走,永远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野兽,沙尘暴,龙卷风随时可能到来,但她不能退缩,死神在张着血盆大口等待着缴械投降的人,她没有退路了,在四年前就没有了,只有不断向前,才能找到那片能够容她生存的绿洲。
树是颗粗壮的老树,她费力地抱住凸起的粗糙树皮,顾不上保护垂下的裙摆,高跟鞋用绳子系着挂在手臂上,脚底传来树皮划过的刺痛,她抬头努力地看向走廊。
细碎的阳光透过树叶斑驳地投撒在扶手上,仔细听空气中有钢琴曲在流淌,那是属于宴会里的声音,与她仿佛隔着一个世界,汗水滴落划过脖颈,风吹起来凉凉的,树下石楠的声音有些远,远到像是在做梦,她好像什么都抓不住,触不到了。
爬,她还在向上爬着,像动物一般,又像是回到了初来这个世界不久的时候,她的眼眶有些热了。
她在干什么呢?为什么生活变成了这样?她想不明白,也不愿再想了,也许从十八岁,她从家里发现那封遗书时就再也不会想明白了。
她费尽力气翻过最后那道栏杆,跪坐在地上,手心的划伤沁出细密的血丝,她胡乱地擦了一下起身。
宴会正是高潮时刻,四周并无人,许沐漓走向扶手处,向石楠示意她并无碍,接着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穿上了高跟鞋。
大学时她便常因工作太晚,在宿舍锁门前赶不回来而翻墙,久而久之,愈发熟练。一系列动作下来,脸颊绯红,她闭上眼努力平复胸口起伏,抚了抚发丝,长呼一口气转身走进大厅。
这时候没有人注意到她,所有人都在围着大厅中央的台子,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那个人身上,那个被围住的人许是从国外回来的老板。
许沐漓没有看清那个人的面容,她踮起脚尖,怀着好奇想知道素未谋面的他到底长什么样子,可奈何人太多根本看不到,她撇了撇嘴,拿起一杯酒小抿一口润了润发干的喉咙,有些遗憾地地看向那边。
过了许久,一个体态臃肿、发型精致的男人走了过来“请问小姐贵姓,是哪家公司新签约的艺人吗?”说着,那男人的手附在她的手上。
许沐漓连忙抽回手,眉心微皱地笑着说:“王导好,晚辈是盛世传媒的许沐漓,初次相见,久仰您的大名。”
这位是导演王浩,业界出了名的黑红导演,拍过许多商业电影,虽然票房都不错,但许沐漓并不喜欢那些电影,演员演技太差,都是一些只有颜值没有演技的奶油小生撑起的票房,他在圈子里有一定的地位,为人比较好色。许沐漓知道,这种人,她是得罪不起的。
“盛世娱乐的艺人啊,我最近正在筹备一个新片《长岛》,缺个女三号,不知许小姐是否有意?”王浩的手更加不安分起来,微眯双眼,视线却一直粘在她身上。
“谢谢王导赏识,但公司规定,不允许艺人私自接活,我恐难胜任,王导,晚辈就先告辞了,我的经纪人再找我呢。”
许沐漓转身欲走,却不敢流露出内心不快,她向来不喜这般交际。
王浩拉住她问她不再考虑下,她推辞中那边采访已结束,那个神秘的男人在保镖的簇拥下向包间里走去,一边走一边皱着眉头听助理交代公司里的事,”许沐漓看着他的背影猛地愣住,她看到了人群中心的那个人的侧脸。
他精致的下巴紧绷着,形成一条好看的曲线,眉眼低垂,脸上多了几分不悦之色,五官深邃,比四年前褪去了些少年气,小麦色的皮肤显得更加刚毅、硬朗,周身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是他,是他。
只一眼,许沐漓就认定,一定是他!
她想起她与顾庭深高中时的那次重逢,是在高一初开学的那段时间。晚饭后的黄昏,夕阳庸庸散散地撒在少年身上,随着手中耀眼的篮球与他晃动的身影一并落入她的眼中。
那一次,她感受到了心动的感觉,是那么的奇妙。
她狼狈的收回视线,才发现王浩已搭上了她的腰,慌乱的说声抱歉逃了出去,脑袋里嗡嗡作响乱作一团,下腹突然传来一阵坠坠的疼痛感,她生理期一向不准,急匆匆地跑到了卫生间。
许沐漓躲在这小小的隔间里,脑子里全是刚才的场景,他回来了,他从国外回来了,他是盛世传媒的老板。
她捂住嘴巴,努力让自己不哭出声,胸腔里是让人窒息的痛。
生活何不是一场舞台剧,一切都想是冥冥之中注定一般,巧得难以置信,无法接受,不断上演着早已排好的剧情,逃也逃不掉。
过了许久,她从隔间走出开,对着镜子补了补妆,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努力让自己保持理智,这才走出了卫生间。
七厘米的高跟鞋,再加上下午受了凉,此时许沐漓感到小腹阵痛不已,年少时不知道注意,所以每次就会格外的痛。
她拿起手机拨出石楠的号码,她不要什么见导演、制片人了,她只想回家。
电话还没打通,一只宽大修长的手掌从她手中夺过手机,点了挂断直接丢在了地上。
顾庭深抓住她的胳膊把她甩在了一个黑暗的角落,手臂禁锢在两边,将她牢牢的圈住。
“许沐漓,我不是叫你永远不要出现在我的面前吗?”
许沐漓怔住了,像是做梦一样,他就在她面前,那么真实,那么近。她想用手去摸一摸是否是真的,这种患得患失的感受让她接近崩溃,她要问他为什么要抛弃他,为什么留下一封信就走了,为什么,在机场说那样的话。
她刚挪动手臂,顾庭深就加重了手中的力道,手腕被他握的泛白,强烈的痛感使她清醒过来。
“回答我的问题!”他如墨的眸子里写满了怒火,紧抿着唇,浑身散发着怒意。
许沐漓咬住下唇,把头扭向一边,眼中附上了一层薄雾。
顾庭深扣着她的下巴,强制性的让她看着他。
“许沐漓,你可真让我刮目相看,为了上位不择手段,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会勾引男人呢?”
他仿佛要将她捏碎,许沐漓吃痛地闷哼了一声,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所有的委屈,疑问,怒火,恨意全都堵在心里,压得她将近窒息。她闭上眼睛,眼泪尽数落下。
“我以为你有多么了不起。”他松开了她的下巴,嘲讽的看着她。
“顾庭深,你混蛋。”良久,许沐漓红着眼眶低下了头。
顾庭深眯起眼睛,“我混蛋?那我就让你看看更混蛋的事!”
他的脸随之放大,两个人的距离越来越近,许沐漓惊恐的闭上双眼,手一直在发抖。她指尖冰凉,光洁额头上蒙上了一层细密的汗,他一时竟有些手足无措。
他掠过她的唇,咬住了她刚刚被王浩触碰的无名指,在她的手指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牙印。
“滚!”他松开了她厉声道,没有一丝感情和温度。
许沐漓没有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她睁开眼睛,迟疑了一下,生生的憋回在眼眶中打转的眼泪,落荒而逃。
顾庭深倚在墙上,贪婪地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月光打在身上,满是苍凉。
许沐漓跑出了酒店,在漆黑的夜色里迷茫的走着,高跟鞋不知道什么时候跑掉了一只,她干脆也将另一只脱下来,扬起胳膊狠狠的抛到路边,坐在马路边上放声大哭,引来路人频频观望。
可她忍不住了,她真的快崩溃了,她需要一个发泄口。顾庭深的厌弃,公司长期的打压,身边的人的疏离,演员路的不易,生活却不容她有一丝喘息之空。
人的心很小,无法顾及太多,一旦事情如暴风雨般倾落而下,毫无任何防备的她生活中的一切都只能像幻影般支离破碎,无法拼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