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四章.痴迟挽(1 / 1)云黛gx首页

关灯 护眼     字体: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许沐漓今天试的,是剧里云栖最爱的一场戏,也是《长生殿》里最凄美的一段戏,讲的是马嵬惊变时,唐明皇杨贵妃遥对鹊桥上牛郎织女密誓,生生世世在一起。

这场戏没有搭档,只是她一人的独角戏,她站在幕后,闭眼舒了口气,在脑袋里又过了一遍昨天看的剧本。

京城里有一戏子,卖艺不卖身,水袖一舞,最是倾城倾色。

她原是北境公主,最喜中原戏曲,父王曾悬赏天下名角、戏班子只为博她一笑。

国家覆亡后,世间传闻公主站在城墙上唱了两日,舞了两日,见者皆泣,后公主再未出现过,百姓皆知公主已殉国。

她身负重伤,辗转来到了中原,化名云栖,为复仇假意接近相国家小女儿秦语嫣,也就是女主,后嫁于五皇子,与相国小女儿决裂,刺杀皇帝未遂,女主求情,赐一白绫,保其全尸,死时戏服在身,嘴角漾笑,堪堪不过二九年华。

这是《朱雀》里云栖的故事,只在女主生命里短暂路过,但确是剧里让人最心疼的角色,小小年纪背负家国大恨,含着金汤匙出生,最后却死在异乡牢狱。

“开始吧。”台下工作人员扬声提示。

许沐漓收了收心思,琴声一响,戏便开始了。

油彩墨面,着一身华丽戏服,她踏着步子缓缓走上台,身姿盈盈,青衣袅娜,拨动长长的水袖,只轻轻一抚,便引走了在场所有人的心意。

台下昏暗一片,没有灯光,许沐漓看不清那坐在前头的挺拔身影,索性就沉在戏里,不去想也不去看,只一心唱着与唐明皇的海誓山盟。

唐明皇欢好霓裳宴,杨贵妃魂断渔阳变。

她咿呀咿呀地唱着词儿,字字千般情致,万缕柔肠,像十几岁时,一遍遍在台后练的那样。

师傅说过,上了台,便是那戏里的人,所以她现在,就是情坚身重,即将与爱人生死两别的杨贵妃。

台下昏暗里,顾庭深紧紧盯着台上的女人,气息有些紊乱,他面色未改,但却紧紧攥着椅子扶手。

他的阿漓,他的小阿漓长大了,不用他的保护也成长的很出色,明艳动人,他有些抑制不住想要上去抱住她的冲动。

台上人唱“若得个长久时,死也应。若得个到头时,死也瞑。”句句凄哀,字字唱在他心尖上。

一束淡淡的灯光从舞台上方倾泻而下,跟随她的脚步投在她银光滟滟的行头上。

那是一种怎样的美,顾庭深说不清,他知道,台上的小姑娘只站着不动,便引得他想把她揉进怀里,占为己有。

他看她脚步踉跄,神色悲怆,眼角似乎还有泪,身板单薄柔似水,像随时都能消失一样,眸色暗了暗。

“出去。”顾庭深转头看向身边的制片人,语气冰冷,宁特助会意,带着剧组的人员匆匆离场。

他单手撑着舞台跳了上去,一把拥住还沉浸在戏里的人。

他心心念念的小姑娘。

阿漓有些懵,她挣了挣被他抱住的胳膊,“顾庭深,你干嘛。”

她还没从杨贵妃的哀伤里跳出来,声音有些闷闷的、娇娇的。

“别动。”顾庭深嗓音有些哑,他把头埋在她的脖颈里,细嗅着怀里小人的馨香,“让我抱一会儿。”

她推了推面前男人,力道对他来说跟小猫似的。顾庭深一向这样由着性子来,她拿他没办法。

他低笑了一声,气息吐在许沐漓脖子上,凉凉的,她忍不住缩了缩肩膀,向后退了一步。

顾庭深抬头看着她惊慌的眸子,眼神愈发浓烈,他虚捂住她的盈盈润水的眼睛,睫毛一扫一扫,还有些湿湿的,他的心都要磨化了。

“阿漓,对不起。”

良久,她听到他开口说道,脑子里有些嗡嗡。

她等这句话等的许久了,等到她都以为她要从心里忘记他了。

她眼睛里湿湿的,脚步虚晃,不知道怎么回答却又挣不开他的禁锢,于是她吸了吸鼻子,像小时候那样仰起头。

“阿深,我饿了。”

像曾经千百次她站在小南巷口的时候那样,她对他说,阿深,我饿了。

那时候的阿深会马上跑回家,拿出父母从国外给他带回来的精致的小零食,那时候的许沐漓会乖乖的蹲在门口,仰起头数云,安静地等他回来。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久到不经意间已是近二十年。

许沐漓微微眯起眼睛,她回想着他们的故事,有一种陷进时光里的感觉。

就像拨开了一层层雾,在一个昏黄的午后,以一个未来的身份,看到了庭院里摇着小蒲扇蹲在地上的自己,有些悲凉,那是一种说不清的悲凉。

那时候,还有妈妈、爸爸、阿树哥、小美姐、阿呆、阿云和顾庭深。

时光一晃,这么多年,有些东西,真的没有了,不论你当初如何珍视,如何留恋,都随风而去了。

“好,我带你去吃好吃的。”她听见他的声音也颤颤的。

顾庭深似乎抱的她更紧了,好像生怕她会消失一样。

许沐漓仰起头,看着他的眼神有些陌生,眼前的这个人是阿深,本该是她最熟悉的人,可是现在她连对他笑的力气都没有了,索性低下头,不再说话。

时间真的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有时候似溪水般悠长,缓缓流淌,曙光微亮,一派岁月静好。有时候,却又仿佛汹涌猛浪,飞纵易逝,让人恍然不知所措,就连月亮也恍若烂醉如泥,周悉的一切都变得不真实起来,如梦似幻,已过经年。

那天下午顾庭深牢牢地牵着她的手,他们两个都很默契地没有提起分开的这几年。

吃过晚饭后,顾庭深没有开车,像大学时那样同她一起坐上动车送她回家。

这时候已经过了晚高峰,动车里人不算多,两人都戴着口罩,相对无言。

许沐漓靠在窗子上,看黑夜里漆色幕布上挂的半弯月痕,细数沿着轨道流逝的城市灯火。

车窗上映出顾庭深的侧脸,他实在是好看地夺目。他没有像平时那样穿着西装,一身私服慵懒随意,眉眼深邃透着挡不住的野性。

还是熟悉的样子,但是她总觉得,他们之间是隔了些东西的,不管是上次在电梯间的争执,还是现在两人心平气和似恋人般坐在一起。

他们两个人都在小心翼翼地维护着今晚这偷来的快乐,这种感觉是有些奇怪的,她想不明白。

阿树哥曾经打趣道,许家阿漓,性子温和,两眼圆圆最是呆萌蠢笨,说不定到哪天让人给卖了还想不明白自己在替谁数钱呢。”那时许沐漓气的两腮鼓鼓,硬是一下午没搭理他。

多年后,没想到一语成缄,许沐漓皱了眉,不再盯着窗外看。

下了站,顾庭深想要牵她的手,被她躲开了,她一向是个胆小鬼,不管是现在还是未来,她都没勇气再去想她跟他再在一起的样子。

她恍恍然抬起头,盯着他如墨的眸子,听到自己对沉静地说:

“阿深,你不要来找我了,我们之间,结束了。”

脑子里木木的,黑夜里她看不清他的眼睛,也读不懂他的心,所以她干脆豁出去了,转身走进人群,又乘上了动车。

她在跟他出去的那一刻就想好了,划清关系总比这样不清不楚来的强。

她透过车窗,看顾庭深背影宽大,却又颓然地让人心疼,像个苍老的少年。

他似乎少了些当年鲜衣怒马少年郎般的赤诚,但她知道,他骨子里一直有梦,他要建造一个属于顾庭深的商业王国,一个可以与那位远在美国的老人抗衡的商业梦。盛世娱乐也许只是他向那个老人证明的棋子,他背后,应该有更大的网。

只是许沐漓不知道到,那个梦里一直有她。又或者说,他的梦,因她而在。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