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念微并没有看错，在顾羲言这里的，的确是程珏。

至于程珏为什么会在顾羲言这里，说起来也是落魄。

前几日，顾羲言与她们司的同事聚餐，作为对新的一年的接待，订在了西楼。

席间，一位男同事出去，回来道是在洗手间看到了程珏，同事的原话是这样的：“刚见到荣胜的公子，唉，这做父亲靠不住，就只能苦了做儿子的。”

然后同事们开始克制又八卦的谈论起来，每人或许顾念着自己的身份，都并未说太过分的话，顾羲言听起来却是有些心酸。

荣胜百业的事情早几日她已经在网络与新闻中听说了，先前她与程珏的联络并不多，两人碰面都是在阿念组的局里，仅限于她知道他是阿念的朋友，又或者说是很重要，很亲密的朋友，而程珏知道顾羲言是阿念的表姐而已。

终究顾羲言还是起身离开，走到外间，托一位先生进去看了看程珏。

……

程珏是自己走出来的，并没有同事说的那么狼狈，看起来还是很稳妥。

当时他正坐在卫生间的软椅上，脸上用水冲过，还在滴水，喉咙因为频繁呕吐，生疼，整个人都是一股颓丧的气息，在他的世界等人拯救。

然后一位先生走过来问他，“兄弟，你没事吧？”

他甚至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这世上还会有人来无缘无故地问一句你还好吗？

果然，对方继续说，“外面一位小姐很着急，我扶你出去？”

这次他抬了抬头，看了对方一眼，像往日一样漫不经心的笑了一下，说不用了，谢了兄弟。然后自己撑着盥洗台走了出来。

见到顾羲言他怔了片刻，他与顾羲言真的不熟，以至于他都没能第一时间认出来，之前那人只说是一位女士，他还当是自己公司的人。

“羲言姐。”顾羲言比他和佟念微都大几岁。

“嗯。”顾羲言放下搭在自己另一只胳膊上的手，过去扶了他一下，到旁边小厅，西楼有设这种小的醒酒室。

“刚在卫生间，正看到你，托人进去看看。”她解释，“你还好吗？”

两人并排坐在沙发上，程珏忽然伸直了腿，像伸了一个懒腰一样，然后“嗯”了一声儿，除此之外，他并不想对顾羲言说太多。

两人之间静了一会儿，“很棘手？”顾羲言在次开口。

程珏转头看她，盯了一会儿，他本意不想再对佟念微这边的人说一声辛苦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她知道顾羲言没有这个意思，她应该就是简简单单的想要问一声儿而已。

于是他说了，还是伸长了腿，然后抬起一只手，挡住眼睛，说：“有点儿。”

刚刚陪人喝了太多酒，此时胃里再一次翻涌，他近乎自虐的强迫自己压抑住那种生理上的本能反应，一动不动。

顾羲言并没想好要说什么，程珏在她印象里，就是一个很活跃的男孩子，当下沉默着的，却更像一个成熟的男人。

“别太逼自己，今晚我先送你回去？让你助理…”

她话还没说完，程珏皱眉，然后踉跄着跑进了醒酒室的卫生间，关上了门，里面传来呕吐声。

顾羲言本就没打算跟过去，这种时候，换作是她，也不会想有人看到自己这副样子，只是她意识到刚刚程珏的平静更可能是他伪装出来的，他今晚的状况远比自己以为的要糟糕一些。

她出门去，交代侍应生帮忙送一碗醒酒汤来。

程珏隔了一会儿才出来，顾羲言端了一杯温水递过去，交代他小口吞咽。

又是长久的沉默…

有同事来电话问顾羲言去了哪里，他们快要散了，不知道她还回不回来。

她说临时有点事情，回不去了，然后拜托同事将她的东西放到前台，同事在电话里应下。

挂断电话，她告诉程珏，一会儿她送他回去，程珏张了张嘴，最后说“麻烦羲言姐。”

顾羲言点点头，然后问他，他那里是不是需要说一声儿，程珏说交给他助理好了，但终究顾羲言还是喊来他的助理带路，自己进去他的包间。

她虽不太懂，也知道今天的这一早退的行为，并不适合出现在如今的程家公子身上。

程珏喝了太多酒，刚刚酒的后劲上来，已经完全醉了，躺在醒酒室。

包间里人并不多，十来个，顾羲言有的认识，有的不认识，但这不妨碍她想要做的事情。

因为今天是与同事聚餐，她并未刻意装扮，杏色的高领毛衣，修身的黑色仔裤，脚上一双半高的小牛皮鞋，清清爽爽。

因为她的突然闯入，包间里静了一静，有不认识她的，还以为她也是荣胜的员工，端起酒杯就要跟她喝一杯。

她笑着应下，看了那人一眼，拿过旁边的新酒杯，倒了半杯白酒，轻抿一口。不等那人再说话，朝主客位上的中年男子喊了一声儿“姜叔叔。”

中年男子放下酒杯，笑着站起来，往她这边走，“羲言侄女？”

顾羲言点点头，笑着跟他说，“不好意思姜叔叔，程珏最近胃实在不好，他喊我一声姐姐，我今日不经意看见了，就想多管闲事管着他，还请姜叔叔千万不要见怪。”说完把刚刚酒杯里的酒喝完。

余下的人还摸不到头脑，就见领导也干了酒杯，然后笑着放人走了。

姜东只是有几年能跟着老领导到官帽胡同去露个脸，先前是真没认出来顾羲言，不过到了他这个位子，认出来也不至于在自己下属面前太过上赶着，他觉得自己刚刚就表现的正好。

然后等门闭合后，开始给其他人介绍，刚刚那位来去自如的小姑娘是什么身份。

顾羲言出去后，带了两位男侍应生，将程珏扶到自己车上，她刚坐在驾驶位，才想到自己喝了酒。

于是又下车转到副驾，打开暖气，又将车窗稍稍开了一丝缝隙，靠在座椅上等代驾来。待她想要拿出记事本看明后天的行程时，才想起来自己东西还留在了西楼前台。

她有些懊恼自己今日的丢三落四，看着后车座还在昏睡的人，也只能认命的打电话拜托别人给送过来。

顾羲言将程珏送到了云安集团下的酒店，前厅经理既认识顾羲言，也认识程珏，甚至程珏这里还有包年的房间。

她松了口气，纵使她今晚把程珏接出来，也断没想过要照顾他一晚上，于是看人将程珏扶进去，叮嘱了几句，留下一句有事给她电话，便离开了。

她以为万事都有客房管家在，总不至于还需要她，却绝然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