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中，静止的恒星、运动的行星、游离的碎石、扩散的灰尘，一切的一切都脱离了他们原本被设定好的样子，像是坏掉的屏幕里显示出有重影的图像，维持了上百年的框架开始坍塌，随着裂痕的肆意生长，零号太虚似乎即将面临被瓦解的命运。

“你们好像一点都不慌张哦。”

司马懿不知道从哪里现身，一副看了很久的戏的样子。老者们对他的神出鬼没仿佛习以为常，没说什么，倒是柏灵和霜降第一时间没认出来。

插入战场的司马懿，此时的头发夹杂着耀眼的金色，像是黑土地上长出了金黄的麦穗，杂乱依旧，却一改曾经的阴湿感，颇有几分生意盎然的味道。

他的插入，完全打破了战场上紧张的对峙感。

“你这么久才来......是去染发了？”柏灵憋出这么一句。

这显然是没弄清楚情况，反倒是敌人一语中的，之前脾气很暴躁的老者不屑的冷哼：“哼，你这是攫取了他的神格吧。”

“反正你们也已经不需要他了，不是么？”司马懿没理会柏灵愚蠢的问题，冷冷的对着眼前的十余个神明，打哑谜一样，隐晦的回复，“用完则弃，新老循环，就像这零号太虚一样，不是么？”

“是啊，虽然不知道你做了什么手脚，但很遗憾，最坏的结果不过是重新再来罢了。我们有的是时间，你知道的。”老人们轻描淡写的回答，将司马懿语气中的不快一笔带过。

“嘿嘿......”司马懿回头瞄了一眼霜降和柏灵，之前冰冷的面容变得柔和下来，他把头又转回去，有些戏谑的说，“他俩看上去都还有胳膊有腿的嘛——你们不会以为，把他们弄死了，我就不敢出来了吧。”

“这可说不准。”看上去是敌方头目，一直站在队列最前面的老者微笑着回答，“但为了能在牢狱之外见到您，我们可不敢对您的手下造次。”

“哟，这是哪儿的话呀，令伯？”司马懿放声大笑，“听到没，他们说你俩是我的手下哦，哈哈哈哈哈哈。”

柏灵本来就对自己的身份没有准确的定位，手下什么的......也不是很在乎，但霜降就不一样了，她的脸上打出一个大大的问号：“你们到底在说什么？什么手下？谁是他的手下？老贼，你到底是......”

“哈哈哈哈哈，玩笑啦，玩笑。”司马懿连忙摆手，赔罪一样安慰着霜降。

大家好像开始开心的谈话了，紧张的战场有着向茶话会发展的趋势。说起来这都是司马懿的功劳......

突然在某一个时刻，笑声戛然而止，司马懿暴起。

光影闪动，他一掌朝最前面的令伯拍了过去，同时对霜降大吼：“寄生到柏灵身体里去！”

“还是不想跟我们好好谈谈么？”

令伯无奈的摇了摇头，他对司马懿的偷袭早有预料，毕竟司马懿这种不合作的行为，一如千年前的自己......

嘭！

柏灵根本捕捉不到令伯的动作，司马懿亦然，像是狠狠地撞在了一面弹簧床上一般，他整个人倒飞出去，速度甚至超过了他发起进攻的速度。

”哇，好痛。“司马懿笑着喊疼。

“有时候我真的很佩服你，千年之久，我都被元老说服了，你却还是这么倔......司马先生。”

“谢谢，我也很佩服我自己。”

这是意识的交流，柏灵和霜降都听不到。

此时，霜降已经按指示进入了柏灵的身体，他们惊讶的看着司马懿被轰飞的一幕。

柏灵听到霜降忍不住骂道：“这时候还装什么逼？”

然而令伯在击飞司马懿之后，视线第一时间发现了他的行动路线，也再次发现了处于位移尽头的那团水涡。之前就沸腾的水面，此时依旧咕嘟咕嘟的冒着泡，但没有蒸汽，也无法识别其温度，看上去极为诡异。

不好！

令伯意识到什么，但为时已晚。

黑影同时覆盖到司马懿和柏灵，两个人的身形一瞬间完成了交换，与之前对抗守卫时不同，这次交换在改变位置的同时，连两者的动能也进行了转移，被置换到下方的柏灵，以一个迅猛的速度直接扎到了水里。

水层很薄，大概只有十厘米的样子，整个漩涡实际上是一个透明的、浮空的小水池。但柏灵居然整个人被其淹没了，像是空间之门，他从这头进去，不知道被转移到了何处。

而在他消失之后，水面又发生了变化，清澈的水层像是滴了墨一样变得乌黑浑浊，沸腾的程度更大了，原先的水漩涡此时以更躁动的姿态搅合在一起，似一名穿着黑色芭蕾裙的少女，在纵情的跳跃着她最拿手的舞蹈，背后，零号太虚已经发出了垂死的呻吟，但少女仍然在跳，恍如末日下的狂欢。

“你，你做了什么？”

令伯明显的感受到，太虚的崩坏因为什么而加剧了，最有可能的原因就是这团黑水。

“源头活水。”司马懿悠闲的挠了挠指甲，“今天心情不错，给你们简单的说明一下咯~”

“说个屁！”

暴躁老者感觉自己被算计了，眼看着就要冲上去把司马懿砸扁撕碎，却被令伯大手一挥给拦住了。

“你说。”令伯的声音已经没有之前那么平稳了，但他还是竭力保持着镇定。

令伯一直试图从司马懿身上问出更多所谓的“奥秘”，不仅是因为司马懿是整个天界中最精通空间之术的人，并且还有一个更直接的原因——司马懿真的比他，比在座的所有神更聪明。

若论武力，令伯有信心一个人把他碾碎，但在探究真理之路上，这里的所有人加起来也比不过面前的司马懿。

从司马懿被关入神狱开始，令伯便按照元老的指示，隔三差五就去套他的话，不为别的，就为打听更多关于这太虚的构造之法，因为如果说现在的零号太虚是个简陋的程序，只能对程序员设计好的问题作出回答的话，那么根据元老的意思，司马懿掌握着将这个简陋的程序变成智能ai的思路和能力。

这一步，也是当下天界进一步完善零号太虚时遇到的最大难题。

而每当司马懿被询问的时候，他也只是大笑，说些无关痛痒的话，从来没有透露过半点关于零号太虚的进步之法。

令伯持续这样的审问已经200年了，他什么都没有得到，元老却仍在步步紧逼，他知道，天界能顶替他的人很多，如果再得不到什么信息，自己的下场可想而知。

所以无论发生了什么，只要司马懿想开口了，那就必须让他说下去！

“源头活水，位面之基。打个比方，天界和人界在空间上的分布好比一个葫芦的两头，天界是小头，而人界是大头。连接这两半的葫芦颈，就是这源头活水。”司马懿把两只手拼成葫芦状，眼睛从孔里看着他们。

“所以，他们现在......”令伯一怔，迅速反应过来，脸色也随之更加阴沉。

“已经到人界啦~”司马懿噗嗤一声笑出来，“但源头活水的作用却不止是连接空间......任何空间形成之初，都必须依赖这源头活水，顺带一提，这整个神格陈列室的‘地基’就是源头活水哦。而现在这个嘛......”他指了指还在翻卷的黑水，“可是‘整个神界’的源头呢，你们运气不错，这东西论辈分，可是比你大着不知道多少轮啊。”

令伯虽然险些被气昏了头，但基础的道理还是明白了。

原本只有人界的时候，这团源头活水中孕育出了后来的天界，相当于给葫芦的大头上加了一个小头，同时，源头活水自身也变成了跃迁二者的瓶颈。

“那为什么它会出现在这里......”令伯强忍着怒意，低声质问。

“这东西呢，虽然能够带人穿梭两界，一次却也只能过一个，并且两次的间隔大概要七天。七天里，这源头活水就是致命的毒液，神触之即死。”司马懿完全没有理会令伯问题的意思，“但是啊但是，如果在两次穿梭的间隔期以神魂为献祭的话，他就能立刻恢复一次传送能力哦！神奇吧！”

“你的意思是，他们两个......有一个被拿来献祭了？”神群中有神皱了皱眉。天界一向反对自相残杀，出于不正当理由残害同伴的神无疑会成为天界的众矢之的。

“你瞎么？献祭的话，这源头活水早就变回原来的样子啦。”司马懿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虽然这只是我的猜测，但现在看来我是对的——神寄生于人，两者可以视为一个个体哦。”

“如果你猜错了呢。”

“死一个呗。”司马懿云淡风轻，笑着说。

“所以......你拼了老命，就为了把他们——或者他们中的一个送出去？”

令伯已经要吐血了，穿越两界可是禁忌，他不明白这样做对司马懿有什么好处，另一回说，这已经是他作为天界执法者的一次严重失职，其他跟着来的神完全是看热闹的身份，但他就不一样了，现在他完全不敢想象元老那边会有什么惩罚等着他。

“你猜呢？”

司马懿脸上的笑容难以捉摸。他之所以没有跟着柏灵一起出去，一是因为他没有确认自己的猜测，如果自己成了献祭，那岂不是成了千古笑谈？二来，当时的情况只能佯装败退，然后用空间置换的方法先让他们逃走，如果直接三个人一起往水里面钻，势必会被拦下；三来，他已经为所有的情况都留了后手，当然也包括现在这个情况。

他张开双臂，像一个十字架一样向着那一滩黑水倒过去，身形虚幻，他也像一串崩坏的代码，裂解间化为半实半虚的黑影，转眼间就移动到了黑水表面。

“你想干嘛！”令伯大吃一惊。

难道那根不不是毒液？他骗了我们！该死！

“我说过，此毒，触之即死哦。”

司马懿的表情变得很恐怖，他在笑，笑的无比狰狞。

一个黑色的法阵在他的背后张开，咕噜咕噜的声音嘈杂混乱，无数黑暗的触手卷挟着一团黑影，抢先融入了那一团毒液。一瞬间，硝烟四起，剧烈的臭味儿散发开来，黑影以难以辨认的速度被迅速腐蚀殆尽。

“这是......”有神觉得黑影的气息有些熟悉。

“长廊的守卫......你这个混蛋！”自己挑选的守卫，令伯怎么会认不出？他差点把自己的牙像糖豆一样咬碎了，把天界守卫拿去献祭——司马懿这个举动，无疑是在向整个天界宣战！挑衅吗？你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司马懿速度极快，精通空间位移的他被阻挡是不可能的事，黑水只有一刻恢复了清澈，下一秒又已经重新变的像泥球那样污浊不堪，这时，司马懿已经从这个空间内消失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的笑声仿佛还在这个空间里回荡。

所有人的脸色都是一片铁青，分外难看。

太虚发出阵阵低吼，这头靠着神工框架延续了千年的巨兽即将迎来一次全新的循环。但老者们不知道的是，维持这个循环所必需的核心，已经在刚才悄悄地从他们的指尖溜走，飞向了人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