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休云苦笑着不作声，杨饮瞪着眼道：“怎么？这两句不好？”

霍休云轻叹道：“好，自然好！不过那里一定还有许多更好的书，你应该在那上面多下点工夫，何必着意这些蒙蔽聪明的文字呢！尤其是词，那最能乱人心志……”

杨饮摇头道：“不！我是个笨人，那些老秃子指定的书我看起来都没有意思，我想的就是你，假如把我的心换成你的，你就知道它有多深了，老秃子把我们带去时，说他无所不能，问我想学什么，你知道我第一个要求的是什么？”

霍休云摇摇头道：“我不知道，你要求什么？”

杨饮兴奋地道：“我第一个要求就是叫他把我变得好看些，我知道自己从前实在太丑了，让你看了就讨厌……”

霍休云忙道：“我从没有讨厌你过！”

杨饮黯然地道：“你也许不讨厌我，可是我自己讨厌自己，你那么英俊神气，跟你在一起，我就觉得难过！”

霍休云怕她再说下去，连忙道：“那老和尚答应你了？”

杨饮笑道：“他不答应我就不跟他讲话，也不接受他教我的东西，憋了三天他只好对我屈服了……”

章子枫倒是颇感兴趣地问道：“他用什么方法使你改变的？”

杨饮想想道：“他不知道从哪儿弄了两桶水来，倒在两个池子里，一边滚烫一边冰凉，把我泡在里面，整整经过一个月，才变成我现在这个样子。那一个月的罪真够受的，热水烫得我全身起泡，冰水使我的骨头都冻僵了……”

章子枫想了一下才道：“那一定是沸五泉与万载冬青，功能化媸为妍，只要三天就行了，为什么叫你受一个月的罪呢？”

杨饮诧然道：“原来你也知道，那老秃子真不是东西，他先前二十几天都用的是假货，存心要使我熬不住痛苦而放弃。”

章子枫点点头道：“假货是不可能的，他可能用量不足，那滋味就更不好受了，你能熬过二十几天可真不容易。”

杨饮咬着嘴唇叫道：“是啊！我泡了二十几天，一点效果都没有，急得要跟他打架，他见我还是不肯放弃，叹着气说几句莫名其妙的话，什么神珠一颗，尘雾封锁，千锤百炼，尘尽光生，河山万朵……”

章子枫微笑道：“那是佛家的禅语，我有神珠一颗，久被尘雾封锁，千锤百炼劫后，忽见尘尽光生，心如青草莲一茎，照破河山万朵……”

杨饮叫道：“就是这句话，他说完以后用手点了我的穴道，使我完全不能动了，又在池里泡了三天。”

章子枫笑道：“那倒是动不得，因为你被寒热两泉泡了二十几天，精力消耗殆尽，乍然加重分量，你一定受不了，只要一动，立刻就有性命的危险，老和尚也太恶作剧了，他把修道人的烈火、寒冰两种炼狱来试验你的意志……”

霍休云也摇摇头道：“那是最苦的一关，有的人修为几十年，仍然抗受不住那种苦楚，你一点道基都没有……”

杨饮笑笑道：“苦是苦，不过我想到你那些苦就忘记了，三天后我忽然能动了，在水池里照见自己的样子，心里一高兴，就光着身子跳起来，把山洞的顶撞开了一个大缺口，也把老秃子吓了一大跳！”

章子枫动容地问道：“那山顶有多厚？”

杨饮想了一下道：“我没有仔细量过，不过两三丈总是有的！”

霍休云失声惊道：“两三丈厚你都能撞通过去？”

杨饮得意地笑道：“你可是不相信？我现在还要厉害呢！假如用足了劲，五丈厚的大石头照样能一拳打穿它。”

霍休云吐吐舌头道：“我相信，可是你的进步也太快了一点。”

章子枫摇摇头道：“这不算希奇，老和尚虽然叫她多受二十几天的折磨，却是别有深意的，在水火的煎熬下，已经奠下她深厚的基础，每一天的凝炼抵得上一个甲子的修为呢！杨饮，现在你的内力已经是无人能及了。”

杨饮笑笑道：“是吗！那我就怪错了老秃子了，当他告诉我说前二十几天都是考验我的时候，我狠狠地揍了他一顿，要不是金姑娘在旁边劝住我，我真能把他揍扁……想起那天就有趣，老秃子被我打得抱头乱逃……”

章子枫神色一动，欣然喜道：“你能把尊称一佛的大悲法师打得无法还手，天外三魔不足畏矣！霍郎，恭喜你得了一个好帮手！”

霍休云愕然道：“什么？那老和尚是大悲法师？”

章子枫点点头道：“虽然我尚未证实，想来定不会错……”

霍休云摇摇头道：“不太可能吧！一佛若尚在人世，天外三魔就不敢公然现身了，哪里还几许他们如此嚣张！”

章子枫笑道：“一佛三魔是同一时代的人物，三魔能存留人世，一佛断无死理，何况他的功力还高于三魔！”

霍休云仍不表同意道：“当年一佛降三魔，使他们消声匿迹六十载，大悲法师若是还在人世的话，他为什么不出头制止三魔复起？”

章子枫一笑道：“大悲法师以一身战三魔，将他们打得功力消散，苦修六十年还不能恢复，他本身所受的损耗可能比他们更厉害，六十年来，三魔已能集功力于三击，大悲法师的复元程度也高不到哪里去，他知道此时他的能力已不足降三魔，所以才另觅人以代之，杨饮就是他的继承人选，所以他才不计危险去作成她……”

杨饮莫名其妙地道：“我有什么危险？”

章子枫道：“他用寒温两泉泡了你二十多天，就冒了绝大的危险，也只有你能挨过那个痛苦，换了旁人早就送命了！”

霍休云听了不解道：“这是什么道理？”

章子枫笑着道：“那两种泉水都是天地间的奇珍之一，与你所得的清虚石并称为三大奇珍，不过清虚石是旁门异宝，功效虽速，到底不是正道，那修炼的方法就不易为正道人物所接受，佛玉泉与万载冬青就不同了……”

霍休云想到自己与紫鹃炼石的经过情形，脸上不禁一热。

章子枫笑笑道：“你别介意，清虚石助长功力虽然不是正途，幸好落在你手中，只要用得正，未始不是件好事，我知道你的为人，没有教你用最正确的方法去炼化它，否则你的功力还可以高一倍，不过我就会受你一辈子的埋怨，或许还毁了你……”

霍休云怔然道：“最正确的方法是怎么样的？”

章子枫笑笑道：“那是道家采补之法，利用交合吸取之径，直把对方吸得精血俱尽，只剩下一具骷髅为止！”

霍其骇然道：“幸亏你没有教我那样做，否则我第一件事就是杀了你，然后再活劈我自己，那成什么话……”

章子枫笑笑道：“我死了倒不打紧，你可死不得，所以我宁可灭却一半功效，使得我们都能活下去。”

霍休云怔了一怔才道：“那天假如我们不赶了去，你就会利用祁湘了……”

章子枫止住笑容正色道：“是的，我起初不知道那么快会得到你的谅解，更不知你在五台山是假装被擒，所以才作了那个措施，那时我力不能敌云中七子，而过了时效后紫鹃也活不了，你总不能怪我太残忍吧！”

霍休云想了一下才道：“你不能叫祁湘也用我的方法吗？”

章子枫摇摇头道：“不行！那个方法只有你能用，除外任何人都没有你的那份基础，你记得冰妹的母亲花燕来吗？她差一点为你送了命，因为只有你才懂得不经交合而吸注之法，这是你的家传秘学……”

霍休云红着脸不说话了，等了很久，他才搭讪道：“你还是说说沸玉泉与万载冬青吧！”

章子枫一笑道：“这两种东西都是玄门正宗的至宝，可以使人脱胎换骨，所以杨饮才能因之改变容貌，不过使用的人必须道心坚定，处身泉中时，任何杂念都生不得，否则走火入魔反会受害，普通使用时，只要三天就行了，那三十六个时辰中，人将受到六情七欲，各种魔像的侵扰，偶一不慎……”

霍休云不信道：“杨饮一点道基都没有，她怎么不受害……”

章子枫笑着道：“这正是她挨得过去的原因，她的人虽然长大了，心智灵性都像个婴儿一般，是所谓赤子之心……”

霍休云释然大悟道：“我懂了，那是修道人最高的境界，别人求之而不可得，杨饮却生成就是那个样子！”

章子枫笑笑道：“对了，可惜她现在尘心已动，不然的话，仙佛之境亦可以求，难怪那老和尚要为之叹息不止了！”

霍休云随之一叹，杨饮却毫不在意地道：“你们说些什么？我愈听愈糊涂，老秃子跟金姑娘谈起话来也是这一套，听得我别扭死了！”

章子枫笑笑道：“金灵芝是个聪明人，她遇上老和尚，应该学到很多东西了，她现在是什么样子？还是那么漂亮吗？”

杨饮哈哈一笑道：“漂亮？你们见了她都认不出来了，瘦得像段木头，一年多都没洗过澡，身上的泥灰有两寸厚……”

章子枫一怔道：“她能看得这么透彻，总算不容易！”

杨饮摇头道：“老秃子对她可不满意，尽管她整天捧着一本佛经，一坐就是一整天，连饭都不吃，老秃子还是直摇头！”

章子枫微“哼”道：“那似乎太过分了！”

杨饮笑着道：“是啊！我也骂过老秃子，说他该对金姑娘客气点，你知道老秃子怎么说，他说情关未透，情关未透！”

霍休云道：“她这样刻苦自励，还不够吗？”

杨饮摇头道：“不够，不够，够了便透，透了便不会瘦！”

霍休云一怔道：“这是怎么说？”

杨饮傻怔怔地道：“不知道，我是学着老秃子说的！”

章子枫轻叹道：“这是句一针见血的话，她那样自苦，就是因为心中还受着相思煎熬，为了抵制那种煎熬她才会瘦！”

杨饮笑着道：“对极了！老秃子也是这样说，不过他还骂小兄弟是个害人精，气得我摔了他一个大嘴巴！”

霍休云怔然道：“我是害人精？”

章子枫微笑道：“你怎么不害人？金灵芝若非遇见你，何来心涛汹涌不能平，杨饮要不是你，怎么以心换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