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堇余站在院中,看着柳絮飘荡在绮丽朱楼中。小风吹过,杂花没开就残了些花瓣,先前还觉得景色宜人,如今看来反倒添了几分萧索。这荣宠一时的萧家,似乎已在风雨欲来的当口。
“漱玉。”
听得厚重的嗓音从身后传来,萧堇余回身恭敬地行了礼,不咸不淡地喊了声爹爹。
“随我来书房!”萧呈远已经换下了戎装铠甲,着了一身便装锦袍。
一进房门,萧呈远不言语,只管朝门外偷摸着探视了一番,这才紧闭房门。
萧堇余没想到,这堂堂殿前总指挥使在自家府中,竟然也需要如此戒备。
“这婚事你愿意也得去,不愿意也得去,现在哪是你任性的时候?别以为你祖父依着你,你就可以在他的羽翼下胡来。”萧呈远朝萧堇余这边压低了嗓音说着,“你可知浣玉丫头都已经准备好了嫁衣,你二叔都差人去给叶相送了拜帖?!”
“实话跟你说了吧,咱们南玄国主少国疑,还是太后掌权。叶相是太后的人,你二叔是想攀上这根高枝。当年你祖父提议了我成为殿前指挥使,你二叔就心有不忿,之后更是处处使绊子,其实你祖父也不过是秉直正言罢了。他儿子萧决在平州打着他爹的旗号耀武扬威,萧决本就不适合在殿前总指挥这个位置。况且这本就没多大的权利,调兵都得要东政院和西政院批复,再向圣上请旨,当然了,目前都是太后批复,我们这些为将的,说到底也只能调教兵而已,可你二叔就是心里过不去这个坎。你说,以他和萧决的秉性,傍上了高枝,还有我们父女俩的好日子过?”
“爹,女儿定会拼尽全力护我们这脉上下周全。”
“你一个女儿家,能干什么?”萧呈远烦闷不已,不以为然。
“呵呵,既然这二叔家这么能耐,萧浣玉也如此按耐不住想嫁,那......女儿先去恭喜一番。”萧堇余不做辩解,只管提着长裙转身便走。
留下萧呈远一人悻悻然地推掉桌上的书简。
出了书房,萧堇余才走了几步,便觉得身后有双眼睛盯着自己一般,心里毛毛的。猛地回身,又没能发现什么。
此时踏雪与娇云迎上前来。
“我总觉得有人盯着我。”萧堇余在踏雪耳边低声道。
“应该是傅叔。”踏雪回头张望了一下,不以为然,“他干这种扒窗子听墙角的事儿可干多了。”
“二叔与我爹当真如此不合?”
“表面上是和和气气的,背地里那就不知道了。咱们老爷是不喜这一套的,二老爷就......反正啊,就连婢子觉得二小姐是不简单,看着笑嘻嘻和气气的,干的事儿却总让人不舒服。你看先前您坠马,也是她先提议赛马一事的。如今趁着机会就立即勾搭上叶家,真是......”
“你又是从何处知晓?”
“小姐有所不知,前几日婢子才见到二小姐的贴身丫鬟芳兰鬼鬼祟祟地出门,我跟上去发现她递了封书信给一个小厮,后来婢子也发现那小厮身上配着叶相家的腰牌。啧啧啧,您看哪会有这么凑巧的事儿。可二小姐行事谨慎,就算上前撕破脸说她私下勾搭叶家公子,她也定会笑咪咪的否认,全推给丫鬟不知检点。”娇云摆着头嗤之以鼻。
“叶相不应该是在京城?怎么有小厮会出现在环州?”萧堇余诧异。
“听说叶相前些日子去环州附近的百环山上的寺庙祈福,许是那时候约上的吧,所以娇云的猜测并非不可信。”
就连踏雪都这样说,小鲸鱼开始对这个二小姐萧浣玉感兴趣了。这萧浣玉这么喜欢玩小动作?还欺负到她小鲸鱼头上?害她坠马摔断腿,好自己趁机勾走叶家公子?她小鲸鱼不嫁归不嫁,但这受到苦处她是要报的!她小鲸鱼可绝非善类,那就......奉陪到底咯。
“二叔可在府上?”
“还在京城未归。”踏雪回道。
“萧浣玉呢?”
“应该还在西园,小姐想做什么?”踏雪警惕地问道。心想这小姐向来敦厚,这会子语气听着都像是要上前撕架一般。
“不做什么,去恭喜恭喜她。”小鲸鱼媚眼一挑,清眸含笑。
娇云和踏雪二人诧异相望。
傅立此时早就撤回了府内西园,正将今日情形写于绢布中,藏于信鸽腿部,他每日都必会将萧府的一切行动告知给远在京城西政院当值的萧二爷萧呈甫。
偏偏不巧,今日信鸽刚飞上去,就被改道来西园的萧堇余逮了正着。
“踏雪,把那鸟抓下来。”小鲸鱼示意。
这踏雪也确实不负所望,脚尖轻踏廊柱,飞身跃起,衣带翩翩,再借着树干之势,跃高了几丈,稳稳地抓住了那只鸽子。
萧堇余将信鸽藏匿的绢布取出,瞟了几眼,朝西园走去。
傅立老远见到三人朝自己这边走来,急忙回身,想去给二小姐报信,偏偏被叫住了。
“傅叔,着急去干什么呢?我又不是猛兽,不过是来看看自己妹妹罢了,不必去通报了。”萧堇余笑道。
傅立这会子有些不自在了,双手插袖微微躬身,勉强行了礼,心中纳闷:这大小姐向来与他们二小姐不怎么主动往来,一向自视清高,更不会朝自己笑,眼下这莫名的笑容让傅立有些不自在了。笑着回应,“大小姐难得来一次,老奴只不过是想让二小姐准备准备,好生迎接罢了。”
娇云在身后轻呸一声。
“无妨,都是自家人。”萧堇余脚步不停,只管朝前走。
而那雪白的鸽子正抓握在踏雪的手中,傅立看得真真切切,这大小姐浑身都透着与以往不同的气势,让傅立冷汗油然而生,暗想:这看架势,来者不善呐!转念又一想:不过是个绣花枕头,有什么好忌惮的呢!遂咽了咽唾沫,一甩衣袖,背身站定,跟在三人背后。
西园比起她的东园,幽静许多。不过也是楼阁玲珑,九曲回廊,竹影摇曳,景致幽然。萧堇余环顾着暗想:这与那苏州园林有得一比,别有一番风味。
远见西园亭中伫立着一个人影,腰肢纤细如柳,粉色衣袂随风飘飞,好似霞光。斜斜的发髻上嵌着一朵绒花,随风微颤。未得近身,萧堇余也知道这二妹妹定然长得不落俗。
傅立正要朝萧浣玉禀告,却被身旁的踏雪按住肩头。
若是以往,两个丫鬟定是拦不住他的,可眼下这前面的萧漱玉大小姐朝他一瞪眼,他莫名地缩了缩脖子,噤声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