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种明退暗撩,叫江弦歌放手也不是,不放手也不是。
魏听雪缓缓将腿并起,足尖不注意碰到某处,顿时瞪圆了眸子。
江弦歌浑身一僵,他闭了闭眼,沉着脸,哑声道:“江妤,你就是故意的!”
其中恼怒之意,叫魏听雪欲辩无言。
她索性闭紧眸子,推搡着江弦歌的胸膛,不依不饶地骄纵道:“您快些叫阿鱼进来,臣妾要疼死了!”
她那点力道哪能推动江弦歌?
但江弦歌还是放开了她,负手而立,他沉声叫进阿鱼,案桌有一碗冰镇酸梅汤,待他坐下后,被他端起来,抿了一口后,接着又抿了一口。
魏听雪有孕时,极爱吃酸,但其实她素来爱吃甜,诞下佑儿后,她又恢复以往的饮食。
这碗酸梅汤里不知加了多少糖,至少江弦歌喝起来时,甜腻得有些牙疼。
但是,直到酸梅汤碗见了底时,他才淡然地推开碗,视线重新落回魏听雪身。
阿鱼正在替魏听雪涂药,她知是叫不走江弦歌了,刻意扭过身子,背对着男人,“嘶嘶”地轻抽着气,不停唤着:
“阿鱼,轻、轻些……”
阿鱼心疼地放轻动作,而她背后的江弦歌却是又拧起眉,不动声色地吩咐候在一旁的月牙儿:
“再端碗酸梅汤进来。”
闻言,月牙儿刚退出去,魏听雪却是惊讶地转过头,看向那空了的碗,纳闷道:
“臣妾记得这碗里放了许多糖,皇,您不是不爱吃甜食吗?”
江弦歌捏紧了扳指,憋了半晌,最终还是在她越发不解的视线下,恼羞成怒:“闭嘴!”
魏听雪愣了下,又意识到什么,倏地红了脸,连忙转过头。
待江弦歌出了魏听雪的帐篷时,时间已经不早了,杨德连忙走到他身边:
“皇,比试结束了,都在等着您呢。”
江弦歌点头,他拧着眉,轻咳了两声。
他刚饮了两碗酸梅汤,被甜齁得嗓子有些干。
杨德担忧地一脸愁色,立即关切:“皇,您这是怎么了?”
“可是病了?奴才叫人请太医?”
江弦歌脸色微变,冷冷地瞥了他眼,颇有些迁怒道:“就你话多!”
杨德噤声,不知自己又哪里惹到他了。
江弦歌没管他,拂袖离去,杨德忙追去,等到了围场,那里早就摆了高台,江弦歌登高位,说了几句勉励的话,就没再开口。
惹得众人皆低下头,暗自对视,猜测他是否心情不好。
江弦歌今日就猎了只野兔,被另外抬在一旁,等众人散开时,他瞥去一眼,沉声吩咐:
“将那兔子烤了,送去给伶妃主子。”
顿了顿,他忽地想起今日女子提起篝火时期待的模样,遂又拧眉道:“罢了,你派人去问问,她要不要过来。”
另一旁的王答应,今日收获颇丰,她隐约听见了江弦歌的话,轻笑着搭话,恰到好处地露出一分疑惑:
“咦,怎不见伶妃主子?”
江弦歌平淡地说了魏听雪受伤的事,没多说,他视线扫过王答应背后筐子里的猎物,淡笑道:
“爱妃今日叫朕大开眼界。”
他眉梢是少有的放松状态,似是心情不错,王答应微红了脸,拢了拢耳边的碎发,声音越发轻柔:“皇总得揶揄臣妾,哪有皇说得那般夸张。”
江弦歌饮了一杯茶水后,方觉得好受了些,才有心情随意把玩着杯盏,待王答应说完后,他才抬头:
“这次狩猎,又是你兄长拔得了头筹,你说,朕该如何赏他?”
他这话,没刻意压低声音,刚落下,就引得不少人看过来。
王答应微惊讶,似有些意外,拧眉道:“臣妾替兄长谢过皇的恩典,可皇已经赏过兄长一柄好的匕首,过犹不及。”
她余光轻瞥向台阶下方,将最后四个字格外咬重了些。
底下,王定康听见了这话,左手把玩着腰间的匕首,这是这次狩猎比试的奖品,其实对于王定康来说,不过一柄匕首,就算再好,他也不一定能瞧。
他每次狩猎皆拔得头筹,为得不过是入皇的眼罢了。
得圣看重,要比万千柄匕首都来得有用。
台,江弦歌将杯盏轻扣在案桌,笑着看她:“你也不问问你兄长?”
王答应脸色不变,只是眉梢微动,声音越发轻柔:“皇问得是臣妾的意见,与兄长何干?”
“再说了,每年皇都赏他,不妨看看旁人,方大人这次又是第二,皇也要适当奖赏与他啊。”
她笑得眉眼微开,特意提起了皇的心腹,方无。
之前,王定康与方无争这个禁卫军首领的位置,只可惜,就算每年王定康都在狩猎拔得头筹又如何?还是不如方无更得圣心。
王答应眸底的笑意越来越深,底下的王定康却是嘴角微垂,拧起眉,不知她在此时提起方无,究竟是何意。
提起方无,江弦歌脸色淡淡,只是轻嗤了声:“得了第二,也好意思讨赏?”
方无站起,躬身作揖:“微臣羞愧。”
江弦歌冷哼一声,懒得看向他,却是忽然说:“既然你兄长不要赏赐,那便赏赐给爱妃,也可。”
众人皆愣,尤其在江弦歌说出:“你入宫这般久,也该晋位,朕瞧嫔位尚好,明安觉得如何?”
明安,是王定康的字。
两人皆是年少时相识,此时称字,倒是也不为过。
王定康立即站起身,瞥见王答应几不可察的摇头动作,虽不解其意,却是恭敬拱手:“此乃皇家事,臣不敢妄言。”
江弦歌眸色有片刻稍暗,转瞬即逝,他倏地轻笑一声:
“明安和王贵人倒不愧是兄妹,都这般谦虚谨慎。”
一句评语,叫王答应刚因那句王贵人升起的喜悦瞬间消失殆尽,她掐紧了手心。
她兄长也能被称为谦虚谨慎吗?
纵使她在之前就提醒过兄长,莫要总是大出风头,可他依旧没听进去。
能力强是好事,可若不懂位者心思,那便是再强的本领也无用。
王答应、从今日起就要称为王贵人了,圣言一出,既不可悔改,她轻扯了下唇角,垂头一字一句说:
“皇谬赞。”
魏听雪到的时候,事情已成了定局。
她被阿鱼扶着,一步三分弱,江弦歌起了身,扶着她坐下,沉声问她:“可觉得好些了?”
众目睽睽,魏听雪坐在最显眼的地方,皇后不在,她的位置自然是在江弦歌旁边,稍有动作,就引人注目。
她微撅唇,轻咕哝:“又不是灵丹妙药,涂便能好的。”
江弦歌微噎,却不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她什么,暗睨了她眼。
江弦歌刚坐了回去,忽地,董映雪捧着茶水,不咸不淡地说了句:
“伶妃主子来得正是时候,皇刚晋了王贵人的位份,臣妾也好与你一同向王贵人道喜。”
晋位?
魏听雪指尖抚过衣袖的褶皱,几不可察地微顿后,捧脸朝江弦歌看去,似好奇地轻声重复:“晋位?”
江弦歌在董映雪开口时,就轻捏起扳指,只是不待他说话,王贵人就先娇羞地开了口:
“皇厚爱,兄长狩猎得了第一,竟是赏到臣臣妾了。”
闻言,魏听雪顿时眉梢微垮,一字一句中似酸溜溜道:
“狩猎第一呀?那倒是的确该赏。”
江弦歌捏着扳指的手微松,轻勾起唇角,笑她:“看来爱妃对朕今日表现颇为怨念啊?”
魏听雪斜睨向他:“皇还好意思说,一日便打了只野兔,叫臣妾如何答这话?”
“越发没规矩了。”
江弦歌摇头轻斥,话中却没多少责备之意,叫在场的许多人不着痕迹地扫过魏听雪。
魏听雪只是倚在位置轻笑,她捧着茶杯抿了口,忽然温柔地说:
“早就听闻陈大人历年来狩猎皆拔得头筹,既如此,可否叫本宫一观?”
言语间,没将王贵人晋升的事放在心,反倒是对其兄长起了分好奇,江弦歌不由得深深看了她一眼。
王贵人面色不改,轻抚了下发髻的玉簪,只是放下手时,却是悄然攥紧了衣袖。
她兄长是朝廷命官,伶妃主子说话间,倒似叫伶人表演一般。
可偏生伶妃主子自称本宫,除非皇阻止,否则就算她兄长不愿,也不得不表演一番。
江弦歌收回视线,身子朝后靠了靠,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杯盏,须臾,终是抬眸,不紧不慢地应话:
“爱妃欲要如何?”
魏听雪多看了他一眼,有些不习惯。
他从没叫过她“爱妃”这两个字,现在却是今日第二遍听见了。
先一次是揶揄,魏听雪没觉得不对劲,偏生这一句,她总觉得若是往日,他不会唤她“爱妃”。
魏听雪不着痕迹地掩下心思,眸若点星,软声说:“现在虽天色已暗,但四处灯火通明,不若在前方摆箭靶,臣妾想见识一番何为百步穿杨。”
说话时,她不动声色地观察男人神色,却没察觉到有什么不对,不禁有些疑心自己是否想多了。
她话音甫落,江弦歌就轻点头,示意杨德去办,王贵人终于插得话:
“此般的话,只有兄长一人未免太过单调,皇何不让此次狩猎前十名,皆展示一番?”
在皇面前露脸,也是难得的机会,因此,对于王贵人的话,有人欢喜,亦有人拧眉。
王贵人的心思显而易见,既然皇应了伶妃主子的话,她索性就多拉些人下水与她兄长作伴,这样一来,此倒成了趣事,也不会有人借此故意笑话。
魏听雪微讶然,似有些悔意:“只不过本宫一时兴起,会不会过于麻烦?”
她这话一出,江弦歌便否决了王贵人的提议,魏听雪垂眸,指尖捏了捏茶杯,令她没想到的是,董映雪竟会附和了一句:
“确是该如此,伶妃主子想见识百步穿杨,本就难度不低,非是所有人都似王大人这般能耐。”
一句话,将王定康夸于旁人之,魏听雪明明不了解前朝事,却愣是从中听出了捧杀之意。
宫人动作很快,不到半炷香的时间,围场前方就摆数个箭靶。
王贵人看着王定康跃跃欲试的模样,心底憋得要命,额头突突地疼,难得地脸消了笑意。
被算计一次沦为笑话,无甚可怕,但令她头疼的是,王定康这副蠢笨的模样。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般简单的道理,他怎丝毫不懂!
王定康既然能多年夺冠,他的本领自然不用说,他站在箭靶百步之外,姿态轻松地拉弓射箭,堪称箭无虚发。
众人爆出叫好声时,魏听雪捻着块糕点,视线从王贵人身扫到董映雪身,压下心中那丝不解。
董映雪性子傲,往日也没见她针对过王贵人,今日是怎么回事?
只是因为王贵人晋位?
琢磨不透,魏听雪索性扔到一旁不去多想,毕竟她还有更重要的事。
受伤后,她原是没打算过来的,可阿鱼后来告诉了她一个消息,才叫她改变了主意,等御前的人过去时,她直接跟着过来了。
魏听雪眸色微动,轻轻扫过朝臣女眷所在那片地方。
久久没发现动静,她不动声色地朝身后看去,阿鱼微微摇头,眸子里也都是不解。
今日阿鱼去请太医,途中意外听见一则消息,有女子欲给皇献舞。
这也是她为何受了伤,还坚持过来的原因。
她以为那女子定是晚宴时会挑个时机有所动作,才会在听完王贵人的话后,说了想看王定康百步穿杨的话。
她不过是想拖延时间,那女子见没机会,总会露出异样。
可魏听雪看了许久,直到王定康结束回了位置,也没发现不对之处。
她心不在焉地轻拧起眉,却是听见王贵人的声音:“伶妃主子为何蹙眉?”
魏听雪顿时回神,就看见王贵人扯着笑的模样,她心底微叹,今日一事,怕是这王贵人会记恨她。
白得了个敌人,却没有任何收获,魏听雪心底颇有些悔意,她轻敛眸,似不适地倚在位置,只虚弱地说:
“刚刚不慎碰到了伤口,劳烦王贵人担心了。”
闻言,王贵人尚未说话,江弦歌就拧起了眉:“怎这般不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