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若寺几乎是中原香火最旺的寺庙之首,每天都有各地赶来的善男信女在此烧香祈愿。
慕寒月也照例买了三份香,分给了沈长乐与和朔。他们去的时间很巧,正赶上绍街来了一队杂耍艺人上街巡游,大家都好奇瞧热闹,这灵若寺便难得的空了下来。
慕寒月在贴了金箔的佛像前诚心诚意的磕头祈福,这是她头一次进佛寺参拜,放在以前她看到顶多会在外面双手合十的鞠一躬,绝不会踏进去。
“三位施主不去绍街吗?”
说话者白眉白须,颇有点儿仙风道骨的感觉。慕寒月恭敬地合十施礼,“喧闹处处有,可这份清净属实难得。我们不愿错过。”
“既如此若几位不嫌弃,不如跟老衲一起饮杯茶?”
“大师盛情邀请,我们自然不好推辞。有劳了。”
香茗的清幽香气顺着缥缈的热气扩散在空中,听着周围的声声虫鸣鸟啼,再浮躁的心也静了下来。
“这位施主可是受伤了?我们这有特制的草药,施主可随意取用。”
慕寒月下意识看了一眼自己被裹缠起来的右手,微笑着摇了摇头。
“不过区区小伤,不妨事。”
“施主既然这么说了,老衲也不好坚持。不过……老衲可否问施主一个问题?”
“大师不必客气,但说无妨。”
“施主可信神佛?”
“大师此话何意?”
“施主虽然一言一行尽显敬畏虔诚之意,只不过在施主的眼中却看不到分毫。”
慕寒月有些尴尬地看了一眼身旁的沈长乐,冲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后者语气有些生硬的开口说道:“心诚则灵,只要有这份心,不论如何都应得到神佛庇佑。大师又为何苦苦相逼。”
“施主误会了。老衲看到不少人在这里来来往往,一个个神色各异。而像这位施主这样的的确不多,刚刚老衲看到施主在对着佛像出神,可是想到什么了?”
“大师说的对,我根本不信神佛。因为在我最为困苦,几近死亡时,神佛根本没有出现。那时候我曾祈祷过,哀求过,谁也没有帮我。”
“比起虚妄的控制人心的宗教,我更相信手中的剑与自身的力量。”
慕寒月语气平淡的说着,对面的僧人一言未发,依然保持着微笑。
“另外,大师。您说……渡人者,可否自渡?如若不能,谁又来渡他呢?”
“这个问题没有答案。谁是渡人者,谁又是被渡者?怎样叫渡,怎样又叫不渡?施主可否回答老衲?施主身上的杀意太深,还是趁早放下的好。”
沈长乐一脸担忧地看着与僧人对峙的慕寒月,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放下屠刀不会立地成佛,只会置自己和周围的人与危险之中。身处何位自然当用何法,我要保护住想保护的人,就不能太过软弱。”
“不动兵刃也可达成目的,这位施主,你可同意?”
沈长乐点点头,“是。只不过一味的退让只会让自己处于被动,我更同意她的看法。”
“二位感情看来不错,恕老衲失言,刚刚无意冒犯。”
“大师不必多礼。是晚辈言语过激,但愿没扰了大师的雅兴。”
“姑娘,要不要去摘些新鲜果子,我们自己种的,不嫌弃就那些走吧。”
僧人为她指了指路,慕寒月看了一眼沈长乐,没说什么就识相的离开了。
和朔也意识到自己现在在这不合适,也借口帮她拿果子跟着她一起去了后院。
“施主,老衲看出来你很在意那位姑娘。不过……她背负的责任与杀意太深,很容易陷入我执,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杀意……”
“她身上有恨意,施主要是在这清修久了,也能看出来。连施主你身上也有,只不过已经消散去部分。但她不同。”
“她,恨我吗?”
“这就要问她了。不过看方才的情景,她很信任你。而且有可能她是为了施主你特地来祈福的。不过,她对自己的恨意,怕是只有施主能化解了。”
“你……你说什么?”
“渡人者不自渡。各中深意,还请施主自己领悟。”
这时,慕寒月与和朔拿着几个带着水珠的果子边吃边向他们走来。甘甜的汁水入口,慕寒月脸上的笑容如同孩子般展露出来。
“看来施主很喜欢这果子,如此便好。”
“多谢大师。长乐,你也尝尝,特别甜。”
“好。大师,我们先告辞了。多有打扰,还请见谅。”
出了灵若寺,沈长乐拿过被慕寒月吃了一半的果子直接咬下一大口,“嗯,的确很甜。”
“在外面注意点儿。”慕寒月用手肘戳了戳沈长乐,一旁的和朔早已习以为常地跟在后面不紧不慢地打量着周围的风景。
“月儿,其实……今天咱们可以去其他地方的。”
“但这里不来很可惜的。”
“你不是不信吗,来这很为难吧。”
慕寒月揽着沈长乐的臂弯,冲他咧嘴一笑。“可是我想为你祈福。我可是很虔诚的在心里祈祷……唔!”
沈长乐将她拉入怀里按住她的头就吻了下去,果汁的余甜在二人唇齿间传递。
“我倒希望,你能为我们祈福。”一吻终了,沈长乐搂着她的腰肢,严肃地说道:“慕寒月,我再跟你说一遍,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一定不会独活。”
“你……怎么这么突然。出了什么事?”
“你听到了吗?回答我。”
慕寒月把头偏过去,“那个,和朔还看着呢。有什么话咱们回去再说,啊。要不要去绍街?那里不是……”
“慕寒月!你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你的手又是怎么回事?你从来不会散着头发见人,你以为这样我就发现不了你眼睛的伤吗?原本我很相信你的,我相信你会想以前一样保护自己。结果呢,你为什么要躲闪?为什么……要瞒着我?”
和朔很自觉的先去探路,他走到路尽头找了块石头坐下等着他们。
沈长乐一把拉过她的手,粗暴地撕扯着纱布。慕寒月垂着头任由他折腾自己,直到他突然顿住。
她的手上,除了一道道擦伤以外,指甲里也沾着血迹。手背连着腕处的皮肤是被烧伤未愈的疤痕,狰狞着刺痛了他的双眼。
“这是?那天……你为了救我才……我,这……”
“长乐,你平安就好。很难看对吧,我一开始也没习惯。”
“那……你的眼睛也……”
慕寒月摘下她眼睛上的纱布,她琥珀色的瞳孔此时已趋近红棕色。更令沈长乐担忧的是当他遮住她另一只眼睛时,那只眼睛目光明显失去了焦点。
她看不见了?
“月儿……怎么会……”
“老毛病犯了,不打紧。是过量毒气造成的,几天就……你,不是,你别哭啊。长乐,咱们还在外面呢……”
慕寒月还没说完,就发现沈长乐双眼通红,眼泪不要钱一样往外流。她确实挺喜欢看美人梨花带雨,但现在这副情景让她着实有些不知所措。
她抱着沈长乐,拍着他后背轻声安慰着他。“我没事,真的。你看我不是活蹦乱跳的吗。”
“好啦,我跟你说实话,其实我刚刚祈福是为了咱们。我希望咱们能白头偕老,要是沈长乐敢娶妾希望诸神千万不要放过他这个花心的负心汉。”
沈长乐伏在她颈窝,听到这话疑惑地抬起头。带着哭腔委屈兮兮地说道:“你真这么说了?”
“那当然。你要是敢像你哥那样我绝对饶不了你。顺安府只能有我一个女主人,你答应过我的。”
“答应过你的,不会反悔。但你瞒着我这么大的事,我们应该好好算算账。”
“额……和朔应该等急了吧。”
“一会儿先去医馆,今日就启程返回江南。你的伤不能耽搁。”
“回去对我也没有帮助,长乐。我只想这一次不想留下遗憾。”
至少,在我还不能让你自由之前,不想让你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