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住他。”

成群张难以置信的面孔中，象征着强大的撒亚吞，说出了第一句话，也许并不标准，却一定怒气饱满。

“抓住他！”再一声沙哑的怒喝，所有人都清醒了。

僵滞的人潮重新被牵动起来。

人们涌在帕拉吞周围，帕拉吞在龙肚子下无声地颤抖，她捂紧了大臂，依旧止不住狂涌的血液。拥上去的人们叽叽喳喳着脱下皮腰带，有的人翻出自己包袱里的絮条，慌忙替帕拉吞包扎。

“竟然不出声音，你装死？！她还没有死！你们快点啊……别包扎了！”细眼男子说完，握紧沾血的刀猛地朝围住帕拉吞的圈里虎扑，气得急了一抬手要扎向人群。

男人们结队把细眼男子拉出来，缠住他的胳膊，卸下他的刀，胸膛各个如铁壁围住了细眼男子所有去路，冲他怒目圆睁。

“细木大哥！”当中有人怒喝男子的名字，“停下来！”

“细木，你可真是个坏瘤啊！你怎么能……”

“细木叔叔……”这件事情让吉雅始料未及。

吉野忽然怒拉缰绳。

他的手盗龙一尾鞭子甩在另一个族人的大臂上，尾尖的刃撕开了他的羽衣和皮，血液流出，刀尖向下的匕首被狠狠拍在地下。

“你想干什么？”吉野怒问。

那名族人捂着流血的臂，沉默不语。

一切情况万青都看在眼里。他什么都没做，也没来得及做，这致命的一刀是帕拉吞自己躲的。

“她还没有死，她还没有死！你们包扎干嘛？”被人群围住的细木癫狂大喊，他目光越过重重围住他的肩膀，瞪着人群，“不要怕啊，不要怕！我昨天一下就撞倒她了！难道不是都商量好……”

话听到一半，万青一个激灵。

“滚！全都滚！！！”

万青使尽平生力气朝拥住帕拉吞的人群斥喝。

连身下的盗龙都忽然惊跳，人群更是被齐齐吓退了两三步，围着帕拉吞的人们慌乱地转身，有的慌不迭摔在了泥巴上。

撒亚吞象征着强大，在普拉多语中甚至能直接替代“强大”用作形容词，但程度更深，它比强还要强，所以没有人不敬畏这样俯瞰强者的王者。

万青一步登下龙背。他看到了这些被吓退的人们满手鲜血，无比害怕得到帕拉吞死去的噩耗。

看着身下红白相见的躯体，万青声音带着剧烈颤抖：“帕拉吞？”

过了漫长的两次呼吸，帕拉吞轻轻干咳了两声。

万青大松一口气。

她的臂上留着还未绑扎好的野棉絮和皮带，没有新的伤口。

万青蹲下身系好人们未绑完的结。

退开的人们不约而同地偷着看了一眼细木，再惊惧万分地看着万青，满眼哀恸却又不敢开口。

气氛僵了一会儿，万青站了起来轻轻对他们说：“伸出手。”

“撒亚……”有一名母亲年纪的族人哀求。

她皮甲松垮，没有腰带，已经系给了负伤的帕拉吞用去包扎。

万青叹口气，卡卡顿顿地说着普拉多语：“所有人伸出手之后，你们都可以走，明天回家照顾孩子，好好地吃将来的饭……”

人们依旧巴巴地看着他，万青知道自己的态度还不够明确。

顿了一会儿，他变得铿锵有力：“本座不允许任何人责罚你们。”

那位母亲听见后，低头紧闭双眼，鼻子里害怕地发出哼哼，照着万青的话伸出了手。

万青过目后一语不发。

她一只手上沾染着血，另一只手下藏着刀尖向下的匕首。也许是向屠龙王者万青敬礼后还未收回腰间，但敬礼的刀尖从来朝上，为何这刀尖朝下？看来，虽然她为帕拉吞止过血，可是一直怀揣着丝丝杀意。

又冒出一些端倪，人们和新帕拉吞的矛盾显然不是激烈的不可调和矛盾，新帕拉吞的来意便证明了她绝非人类的压迫者，所以人们的心里会挣扎。

万青猜测新帕拉吞一定没有解放后的蓝图亮给人们。不然就像《让子弹飞》里的场景那样——“好人凭什么得让人拿枪指着？”

因为两边都没盼头。

“你走吧。”万青说。

另一族人听见，也抖着伸出双手，那是一双沾满血的手，没有刀。

“你也走。”

另七人见状陆陆续续伸出手。

“没事，都走吧。”

曾围住帕拉吞的九人眨眼散尽，步子迈得像雀跃。这九人，五男四女，一男两女一共三人向下持匕，还有一个人的匕首松垮垮地套在腰皮套里，他刚刚收好。

其余族人还在围观，他们有的怅然若失地看着落逃的那九人，有的害怕地看着万青，有的人正在默默靠近，没有一个人脸上存有疑惑，显然这件事大多人都是知道的，但大多数人都选择了沉默，他们只需要沉默着便能为少数人做帮凶。

万青感觉脑子有点空空的。见识到了，终于见识到了，学了这么久马克思，听了许久革命领袖们的教诲，终于亲眼得见历史的力量，那就是人民群众。这件事，帕拉吞不知道，吉野吉雅为代表的高层不知道，帕拉吞请的三个猎龙强者没有一丝用处，万青自己更不知道，甚至就连他们自己舍命跟随着的，历经一路跋涉的二殿下也不知道子民们要做的这件事。就这件事上，纳杰得了人心。

他很想知道人们策杀新帕拉吞这件事情上，纳杰怎么得了人心，他用了什么噱头一日内凝聚了半千人，却不外露一丝口风。

仅仅一天时间哪，五百人串通一气。纳杰畏惧自己，不敢折损强者刺杀，便发动了百姓，这不需要战死沙场般的激烈，吃饭喝水的平淡功夫里就会被最普通的千千万万之一杀死。

直到现在，还有不死心的人在默默靠近。

“没听到吗？撒亚吞说了，”吉野黑着脸跳下盗龙，抽出背上大剑，深深大吸一口气，大开嗓门，“全部散开！”

气得红扑扑的吉雅也跟着哥哥跳下地面，她抽出长镰：“撒亚吞说了，请大家走开。”

“退后，跟上队伍，撒亚吞叫你们退过来！”四位小头领们从远处靠了过来，各个眉毛拧紧，他们脸上的惊异依然还存有褶皱，显然他们现在都还没在刚才的事情中回过神来。

人群有些许迟钝，先是第一个人，接着后来人紧跟，最后人潮被扯动。前排拓路的三角龙一直在前进，队伍已经断了很大一层。

“除了吉野和吉雅，你们都退后……”万青警惕着靠拢过来的小头领们，他现在感觉草木皆兵。

“是的撒亚。”

骑着盗龙的小头领们统统调转龙头。

“等等……细木去哪里了？”有人问。

“细木？细木！”吉野也才想起来，匆匆顾盼，“他去哪里了？！”

“强大的撒亚，他趁您审人的时候跑了！”一名年轻稚气的小头领遥遥朝万青喊。

万青有些闷气。刚刚围住他的人这么多，怎么可能一个人都控制不住？

可他逃了又能干什么？想活命他只能待在族中，不可能落逃到野外去，野外如此危险，既然留在族内他迟早也会被抓捕并责罚，潜心积虑逃走的意义是什么？

“撒亚，新消息！新消息呀！细木他……”还是那名稚气十足的小头领，他遥遥朝万青大喊，他喘上了半口气，咽掉另半口气连忙接着上话，“细木大叔他锯了他儿子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