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颐养项目的陆续开工，本地劳动力资源已是不足。施工方让毛作强的家政公司雇来很多外地的农民工。

这些农民工来到这里，头一件事就是住哪里的问题。尽管施工方已经在工地上搭建了很多临时宿舍，还是无法满足，况且炎热的夏天已经到来，农民工们不愿住在临时宿舍。

于是，这些农民工们想到了到村里农户家租房子住。毛作强见这是一个很大的商机，于是摇身一变成立租房的中介，一边搜集有闲置农房的农户信息，一边向这些外来的农民工提供出租信息，从而赚取中间价。

但自从上次毛之育的事情之后，村里尤其是蓬口这一片的很多村民，认为毛作强不厚道，因而不愿意通过毛作强将房子租给外来农民工，可是自己直接出租又担心不安全，于是便纷纷到村里来咨询。

单单一天，黄金玉就受理了七八个村民的询问。黄金玉整理了他们的意见，及时和林丰成作了汇报。林丰成考虑到这件事的重要性，便通知所有村干部到村里开会，并让黄金玉通知来咨询的村民也参加会议。

因为白天大家都比较忙，一时凑不齐人数，于是负责会议组织的黄金玉把时间定在晚上七点钟。林丰成在家吃过晚饭之后，准备出门。见薛爱媛正在给小女儿洗澡，满头大汗。这夏天蚊子多，薛爱媛还要忙着给孩子打蚊子，全然不顾自己身上已经被盯了好几个包。

林丰成看了下手机，离开会还有二十分钟，家里到村里也就五分钟的路程，于是急忙上前帮忙。可是自从孩子出生以来，林丰成就没有帮过孩子洗过澡。不帮还好，一帮就更忙了。连孩子的纸尿裤都不知道在哪里，整个人来回的转。

“行了行了，你去开会吧，简直是帮倒忙。”

“你能不能给我一点建议？”林丰成和薛爱媛谈起了农户租房的事情。

“这有什么不好的，我觉得把房子租给那些外来务工的人住，一来不仅可以增加农户的税收，尤其是那些贫困户，村里不是天天在扶贫吗，只要这些贫困户把房子租出去，一个房间五六百，两三个房间一个月也有一两千，远比政府发的那些救济款不知道好多少。你要知道，贫困户也是有尊严的，虽然政府月月给钱，但他们自己心里也不踏实，走出去也没面子。现在好了，自己的房子租出去赚来的钱，脸上有光！”

“可是现在很多新闻都在报道，外来农民工租房子后，当地就发生了很多类似盗窃、抢劫、强奸甚至杀人的案件。我担心的是这些外来务工人员素质良莠不齐，而且又不知道他们的底细，万一做出损害村民利益的事情怎么办？”

“这就是村里要帮忙解决的啊。毛作强家政公司在那里，人家都没去，反而来找村里，村里还不把握这个机会，赢得民心？”

薛爱媛的一番话可谓是醍醐灌顶，林丰成心里终于有了底。在七点钟开始的会议上表态，村里将维护村民的合法权益，但至于怎么做，林丰成心里还没有谱，其他村干部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林丰成只好和毛丰成求救于镇里。

“这个项目给蓬口村带来了巨大机遇，蓬口村要把握住这个机遇。”汪炳权回道。

“目前村里有多少人在这个项目里作业？”刘天一问道。

“目前估计有两百号人在这个项目施工地作业，村里一般以上的劳动力基本上都去了，大部分都是蓬口和灵山这两个自然队的人。”

“都是通过毛作强的家政公司派遣到工地上去的吗？”

“大部分是，有少数一部分是自己问进去的。”

“不是说施工方和毛作强的家政公司签了协议，只允许通过毛作强的家政公司劳务派遣才能被雇请吗？”

“是这样的，书记，施工方因作业的需要，承包了部分村民的农田，村民们想在本地打杂工，就以此为条件，让施工方开了一个后门。”

这个颐养项目的落地，给蓬口村带来了很多的就业机会，同时也创造了很多商机。而这一切就在于蓬口村能否把握住。村两委应该积极有为，但不能过度，得掌握火候。但是有一点必须是要把握的，一切都应该在合法合理的范围之内。

汪炳权和刘天一都意识到问题的紧迫性，既要让这个项目顺利建设下去，完成党和政府交付的任务，更要借助这个项目，实现区域的脱贫致富。项目落在蓬口村，无疑是给蓬口村带来改革的福利，这一点比起其他村得天独厚。

汪炳权指示林丰成回去以后，第一件事情就是调查村民在这个项目上的就业情况，然后马上和镇里汇报。

因工作安排，汪炳权马上要离岗到党校学习一个月，所以将工作交给了刘天一。直脾气的刘天一，哪等得住明天。叫林丰成组织全村干部和各自然队队长在下午两点钟赶到村部开会。

林丰成和毛丰成回到村里以后，立即通知下去。村干部参会倒是没有问题，可有些自然队的队长在企业里上班，因事出紧急，请假很麻烦。毛丰成只好一个个做思想工作，说服他们回来参会。

中午的时候，大家忙着各项资料的准备，林丰成见吃饭的时间到了，想请大家出去吃饭。

“算了吧。林书记，你一个月才几个工资啊。我们回家吃。”老大姐黄金玉笑道。

“你是有饭吃，我们几个光棍怎么办？”

在一旁正在统计数据的赵嵘高不乐意了。赵嵘高的家在城里，村里的老家也没有人了。见林书记要请吃饭，心里正高兴，结果被黄金玉泼了冷水。

和赵嵘高一样遭遇的还有毛丰成和黄耀辉，黄耀辉的妻子在门厂上班，中午吃食堂的，家里没人做饭。平时村里不忙的时候，黄耀辉还可以回家，随便吃点剩饭剩菜，忙起来的时候，别看他一副不正经的样子，干起活来可是一头牛一样，这也是周小媛为什么既讨厌他又喜欢和他共事的原因。

“还有两个小时才开会，你们可以回家自己做啊？”周小媛回道。

“站着说话不腰疼！你是好，可以回镇里食堂吃。”黄耀辉顶嘴道。

“那是，人家是公务员，我们就是一个村官。”赵嵘高也跟着起哄。

“行，那就这样，除了金玉姐家里有孙子外，其他人都不允许回去吃饭，今天中午我们一起吃干粮。省得你们说我高高在上，不知人间疾苦。”

周小媛嘴里说的干粮就是方便面。在蓬口村买包方便面比哪里都方便，因为村部对面就有超市便利店。周小媛二话不说，捡起手机跑了出去。不到五分钟，拎着一箱方便面进来。所有人瞠目结舌，傻傻地看着她。

“周小媛，你这是要冬眠啊？”

“少废话。还不快去泡开水。”

周小媛将一箱方便面压在黄耀辉的身上，气喘吁吁地一屁股坐在凳子上。

“今天中午，老娘请客！”

林丰成、毛丰成和赵嵘高见周小媛一副男人样，一时忍俊不禁。、

“你们笑什么？”

三人同时伸出大拇指，给周小媛点赞，叹道：“霸气！”

就这样，五个人在村部随便吃了点，便又开始忙碌着下午的会了，周小媛在会议室里准备茶水，黄耀辉安置话筒。赵嵘高因党建示范带工作临时被叫去现场，林丰成和毛丰成在小会议室里再次核对着数据。

黄金玉回到家伺候好小孙子后，自己随便吃了几口，把孩子扔给老伴，急忙赶回了村里。到村部后，又见几个村民上门办事，便急急忙忙的给他们办完事。然后跑上楼去，想帮周小媛和黄耀辉，可是在爬楼梯的时候，突然间头晕了起来。

黄金玉使劲地抓着扶手，想借助扶手的反推力，挪动自己的脚步。可是头晕的厉害，一下子眼前一黑，整个人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救命啊，有人摔倒了。”一个村民到村里办事，见便民服务中心没人，寻思着到二楼看看有没有人，正走到楼梯门口，突然看见黄金玉从楼梯上滚了下来，见黄金玉头部出了血，急喊救命。

在会议室的周小媛和黄耀辉，因离楼梯口近，听到声音后，急忙冲了下来。

“金玉姐，你怎么啦？”

“我来扶着，你去通知书记和主任。”

黄耀辉接过周小媛的手，扶着黄金玉，然后叫喊救命的村民到便民服务中心里把备用医药箱拿来。

得知黄金玉摔倒的事情后，林丰成和毛丰成也赶了下来。

“怎么办？我们没有车。小媛，你去叫嵘高回来，赶紧送大姐去医院。”

“不用了，书记，我没事，开会重要。”

黄金玉有气无力地回道。此时，黄耀辉正给她包扎伤口，血是流止住了，但是从这么高的楼梯摔下来，骨骼内脏有没有摔坏，无人敢打包票。

林丰成坚决要送黄金玉去医院，黄金玉却担心影响工作，坚决不去。为了让大家放心，黄金玉还起身走了几步，说道：“你们看，我没事吧，就是脑子被磕了一下。放心吧，都去忙吧。小媛，别去了，快回来。”

黄金玉叫前来办事的村民扶着她进便民服务中心，喝了一口茶，坐在位置上休息了一会儿，便询问村民要办的事项，梳理着办事的材料，忙碌了起来。

大家见黄金玉不肯就医，只好作罢，便各自忙去了。

下午的会开得很成功，刘天一传达了汪炳权的指示，要求大家速战速决，今晚加班加点都要完成数据的统计工作。

调查工作迅速展开，每个自然村的队长都挨家挨户的进行统计，除周小媛负责在村里联络和统计外，林丰成、毛丰成、赵嵘高和黄耀辉分派到各自自然队，协助队长们做工作。

晚上十点钟，各队的数据纷纷上报上来，村干部们都在会议室里讨论着。

“原来有这么多村民在这个项目里务工啊。”黄耀辉看着报告上的数据，惊讶的说道。

“报告书记，全村符合劳动年龄，有劳动力的，派出外出务工的有620人，其中有468人在这个项目里务工。占比75.48%。泥工的工资每天300元，比普通项目的高50元，杂工的工资每天是120元，比其他地方高20元。到营销总部和样板区工作的服务生工资不等，比如售房经理，保底4000元，具体月收入按照提成。卫生保洁员每月3000元，除了个别的拔草种菜需要男性外，一般都是50至60的女性居多。”

一连串的数据，背后折射的是这个项目对蓬口村带来的巨大财富，这些还不包括很多村民出租田地、房产，开超市等收益情况。

“我的娘啊。这也太夸张了吧？怪不得毛作强好好的消防生意不做，要回来做这个什么家政公司。”

“我个人建议，我们要在这个项目上为村民争取最大的福利，我们完全可以参照老小学承包的经验，和施工方达成协议。”

“没那么轻松。谢昌兴之所以会和我们签这个协议，是因为我们给他租金缓交的优惠。但我们面对的是一个一百多亿的项目，人家财大气粗，直接对接市政府，我们算什么，说白了，我们是跪着舔着他，哪有平等协商的份啊？”

赵嵘高的分析不是没有道理，无论做人做事，都得自个儿掂量一下自己，看看自己有没有和人家谈论的资本或者说是筹码。

“但是，就像上次毛之育的事情，如果我们不提早介入，最后擦屁股的还是我们。”毛丰成回道。

“你说的是没错，可是你想想，他们凭什么和我们谈？”

“凭他们在我们的地盘活。”

“土地是国家，资源也是国家的，说白了，我们能干什么，除了跑腿就是跑腿，其他的什么都干不了。”

毛丰成和赵嵘高两个人各自意见不一，争论了起来。毛丰成觉得老小学的成功案例可以借鉴到这个项目上来，村委作为一个中间方，保护村民的利益，而赵嵘高则认为，两者不可相提并论，因为主导权不在自己的手里。正当两个人争地面红耳赤的时候，周小媛惊慌的推开门，跑了进来，脸色惨白，泪满眼眶，悲伤至极，快要哭出来了。

林丰成感觉有事情发生，急忙问周小媛怎么了。

“金玉姐她……她……”

“金玉姐怎么了？”

“金玉姐死了！”

黄金玉因白天摔下楼梯时，肺部遭受重创，加上年龄较大，肺功能衰竭。下午下班之后，黄金玉和林丰成说今天有点累想回去休息。林丰成问黄金玉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黄金玉说没有，只是觉得累。

可万万没有想到，黄金玉吃晚饭时，一口血吐在了碗里。家里人急忙打电话将黄金玉送去人民医院，却在路上撒手人寰了。

“什么时候的事情？”

“晚上六点的时候。”

“怎么到现在才通知？”

“金玉姐临走时，和家里人说不要影响我们的工作。我也是在微信群里看到村民们在议论才知道。”

大家纷纷掏出手机，打开微信群，一边刷着聊天记录，一边慢慢开始悲伤起来，黄金玉意外死亡的消息犹如晴天霹雳般，打在每个村干部的心里，会议室里陷入一片悲痛欲绝的氛围之中。

尤其是林丰成，对于黄金玉的死深感难辞其咎，是自己工作的失误，没有及时送黄金玉去医治，才导致黄金玉错过了最佳医治时间，以至于命丧黄泉。

一阵悲痛之后，林丰成和镇长刘天一汇报了黄金玉的死讯。

第二天，刘天一一大早赶到村里，亲自道黄金玉家吊唁，并对家属进行了慰问。回到村部以后，刘天一见林丰成萎靡不振起来，便递给他一根烟，叫他振作起来。

“刘镇，这是第二条人命了，我这个村书记，对不起村民啊。”

说着说着，林丰成便倒靠在墙上，双手抱着头大哭了起来。刘天一看着窗外，铁骨铮铮的他，眼睛里也留下了两行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