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颠簸和平缓交替中停在了季家门口，两人相携下马车，大门合上的那一刻，一人早已久候多时。

季向云着一身黑色劲装，手持陨铁云水戟，像尊门神一般威风凛凛堵在两人面前，面色沉凝。

顾唯安和季扶华俱被季向云这仿若要抵御外敌的阵势一惊，顾唯安反手将季扶华推回身后。

季向云眼尖，看出了顾唯安动作中的维护之意，当即怒发冲冠，就要冲上前把顾唯安扯出来，顾唯安就像护崽的老母鸡一般将季扶华护的严严实实。

“咳咳咳——”

季向云气极反笑，瞪着季扶华咳得弯下腰的身形狠狠一跺，分量震得季扶华脚下纤纤细草一抖，季扶华装病的心随着惴惴不安起来。

她可不敢跟她二哥硬刚，要知道她二哥一旦怒起来，打死人都不在话下，就顾唯安这小身板，她受他一拳都够呛。

做人得能屈能伸，这是前世惨剧给她的教训。

“小妹，你别拦我，顾唯安这厮敢做不敢当，敢妄想当我季家女婿，前些日子在学堂竟还羞辱我——”

“他只要受了我这一击，我就放过他。”

季向云结实的胸肌因气急上下起伏，手中长戟冲出，带起一阵杀气劲风，吹起顾唯安和季扶华耳鬓碎发。

顾唯安哪敢相信如今气头上的季向云。

要知道，那可是个十岁就能把人打死的人形武器。

虽然打死的是个欲对季扶华行不轨的小混混，暴戾威名还是在京城贵族圈子里传了好一阵子。前世直到季向云战死沙场，京城的贵族们还是会用季向云来恐吓自家的熊孩子，足见其影响之大。

“二哥，咱先把武器放下，有什么事慢慢聊，”顾唯安赔笑着，指了指还窝在地上当鸵鸟的季扶华，“三哥他身体不好，这一吓要是再吓出了什么毛病那还得了。”

季向云收回手中长戟，往地上一定，周身罡风四起，威慑力十足，给躲在身后假山的某人递了个眼色，冷笑道：

“顾唯安，躲在女人身后像什么男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装的，就你这胆量气魄，别说娶我家小妹，就是说是我季家人都侮辱了门口牌匾上的‘季家’。”

作势转身欲走，他倒要看看，他和大哥究竟谁对谁错。

三——

二——

一——

“好，我就受你这一击。”

季扶华从地上站起，锤了锤有些僵直的背，眼周微红像是下一秒就要哭出来，挡不住眼里迸射出笃定的坚毅，面对季向云赤裸裸的杀气毫不逊色。

她不是看不出来这是激将法。她不够聪明，也不明白为什么二哥要激自己。可说她不够格做季家的人却恰好触了她的逆鳞，就算再是隐忍，她也不能再做缩头乌龟了。

“好，那就看你受不受得住。”

季扶华直面那锐利戟尖划破虚空，眨眼功夫不到就到了自个面前，停在了离她眼睫毛不过一粒米的距离，暗暗地松了口气。

她赌对了，她二哥没敢杀她。

还没高兴多久，大概就是一刹那的功夫，季向云戟尖转换方向，穿透并挑起了她的衣领，一个使力，季扶华本就轻飘飘的身体就在半空中翻了个滚，眼看着就要来个平地摔。

脑内高速运转着前世所学，努力在空中调整了位置，可顾唯安这身体着实太不争气，落地瞬间季扶华脚下一崴。

季扶华对上季向云恶作剧的眼神，心想：哦吼，完蛋，她二哥还是她二哥，该摔的还是得摔。

这时一只略带薄茧的小手扶住了她即将失去平衡的半边身子，柔软但有力，她转头对上一双潋滟桃花眼，心口仿佛中了一箭。

她，只是因为受到惊吓心率失衡，绝对、绝对，不是因为顾唯安那家伙这马后炮的一扶。

“我算是服了你们了，大哥，你赢了。”

季向云犀利眼神射向顾唯安扶着季扶华的那只手，怎么看怎么辣眼睛。

“啪啪啪——”

着一身儒雅蓝衣的季向风从假山后信步走出，掩不住的兴奋神色，不知是因为赢了季向云，还是因为自个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弟弟妹妹终成眷属。

“学堂的传闻看来没有假。既然你们二人有情，那我书信一封回了父亲。”

季向风将泛黄的信纸递给顾唯安，信纸上带着淡淡的风沙咸涩味，是季扶华熟悉的味道。

季扶华见顾唯安打开折叠的信，脸色从欣喜到面无表情再到比边疆出了名恶臭的黑水潭还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合上了信，重新递回给季向风。

“这门亲事，我不同意。我，只嫁三哥。”

极少见顾唯安语气中带着薄怒，季扶华甚是好奇那信里写了什么。

“我知道，这就让父亲回绝了这门亲事，虽然是可惜了些，但父亲通情达理，定会同意的。”

“大哥，他们回来都累了，有什么事之后再说，走啦走啦。”

季向云见势不对，和稀泥将季扶华和顾唯安半拉半拽回了各自院内。

修林院外，季向云送季扶华回来，季扶华依礼道了谢，不见季向云嘲讽。

他凝视着季扶华，似乎想要把季扶华看出个洞来，季扶华尴尬得不能自己，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哥，您到底想干嘛？给个痛快成吗？

良久，季向云仿若做了许多心理建设一般艰涩开口：“顾唯安，虽然我是真的、真的、真的不满意你，但既然我家小妹有意于你，为你还拒绝了二皇子的婚约，你若是有点心肠，就对她好点。”

“等等——”

“她人憨直，却不傻，莫要欺她，她背后还有我们。”

季向云没理会季扶华的话自顾自往下说，又像是想起什么好笑的事爽朗一笑：“不过，若是你欺她，想必她会第一个把你打趴下。”

“不过我家小妹，岂是那么容易被人欺负的。对了，你想说什么？”

说完这一通不符合他直男人设的肺腑之言后，季向云不善地盯着季扶华杏眼。

只要他眼里有一个动摇，他就把他打一顿之后再让他好好给小妹磕头谢罪。

季扶华此刻没联想到季向云心里的弯弯绕绕，她攥紧拳头，一字一顿地问道：“二皇子，是那个在边疆立了赫赫战功，回来直接封王的二皇子，顾唯丰吗？”

季向云没注意季扶华神色不对劲，还以为“顾唯安”是在乎自个小妹呢，挑眉得意洋洋道：“二皇子如今在边疆是不差，战功也立了不少，封王也只差一纸诏书的事，不过，你是怎么知道的？”

季扶华拳头咯吱响，贝齿咬紧下唇像是在忍耐什么，从未见过顾唯安如此神色的季向云慌了，忙解释道：“二皇子也就是提了一嘴，没真的订婚约，父亲也只是写信回来问问小妹有没有心上人而已。”

“你吃醋也不必这么激动吧。”

最后这一句话把季扶华从前世季家满门屠戮血流成河的惨状唤回了现实，唇角勾起一抹凌厉笑意，没顾得上季向云往自个房内走去。

她算是明白了为什么顾唯安会是那副神情了。

想想，前世的仇人差点要跟自己结婚了，谁能笑嘻嘻地说声“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