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沈韫容一直睡不熟的,从小到大几乎是没用过婢女叫她就会自发的起来,无论大小节日或说场合。
拿了一件夜里送来的碧色宫服,大选时合该统一穿粉红或是浅绿的,当然一品女儿当她没说。
妆案里的自己熠熠闪着辉芒,这倒是第一次,跟平常的自己出入太大。左右看了看没什么不得体,末了插了两朵绢花做缀。
暖阳生了五分在天地间,掐算着到时候了。
隐约传来熟悉的二三脚步声,后混着敲门传话的声响。
“小姐,马车在外头侯着了。”
张口应声示意已经准备齐全,搭上旁边侍女的手一步一步到了府门——一大家子呼啦呼啦的站着,送她们上马车。
尚书左丞四个大字是烫金的,不出意外韫容资料的话,这也是最后一次见这几个字了,倒没多少不舍情绪,淡薄的如冬月飘雪。
“母亲,父亲安好,女儿先走了。”
念佩与她语气差不多的,上了一驾车后默默无言。
她爱说话,只不过自己看上去不像个好的倾诉对象罢了,幸亏这身气质,让韫容乐的清闲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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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压压的云朵笼着苍穹,沉闷的压抑让人喘不过气来。
素手挑起了一卷帘子往外瞧去,宫门那头是一排排整整齐齐的马车来送秀女,最中央仅仅站着一个看上去很尊贵的太监迎人。
“尚书左丞的两姐儿?里面请吧。”
他甩了甩拂尘,不知怎的就认出韫容他们来,颔首跟了步子前去殿里。
“多谢公公。”
沈念佩带着欢喜的眸子打量这些楼阁台榭,悄悄的拉了韫容的一块衣角。
“从未见过这般气派的殿呢,好看。”
韫容用口型连着若隐若现的声才听出她说了什么,本应该点头附和的,可不知怎么却突然来了股劲儿,冷冷淡淡说了刻薄话。
“你若喜欢便留下来。”
看她嘴角的笑意从漾开到一瞬间僵了不出声,韫容心里才满意。逞口舌之快是错误的,不过能梗到以后再也见不到的人也快哉。
简单的由姑姑嬷嬷带我们验了身,因着第一批都是些官员贵女,她们也不好为难,略略看了看就放人走出去到了候春阁——便是给秀女歇身的地方。
眼前忽然就开明了,那大块大块的云朵好像靠不进这片神圣的天空,明明朗朗的高渺带些料峭的风。
八百姻娇的地儿上那些个相貌端正,杏脸桃腮的秀女或有意或无意几个人围成一片凑成个小群,小声交谈着。
听规矩说,每一会儿就会有御前太监出来宣五个人进去,只需要安心等着就行了。
沈念佩是个人缘广的,刚来就被人瞅到眼尖邀了过去,姐姐长姐姐短的如蜂蜜罐子一般甜。
韫容揉了揉眉心,在场的都是三五成群,一个人孤零零的便就太出众了,她不愿意。
耐着性子扫了大半圈没一个认识的,忽然肩膀上被轻轻拍了下。
“妹妹看什么呢,竟也不先来找我,倒叫姐姐好生难过。”
侬侬软语带了八分娇嗔的味道,江氏温周,太府寺卿的嫡出大女儿,大韫容三个月,是唯一一个认得也熟识的。
扯了柔柔笑意欣欣然的,记忆里温州姐姐都会穿一袭浅蓝衣裳,今日不知因为规矩还是别的,穿了粉红,衬得人娇。
“正找姐姐呢。”
或许她也察觉到韫容目光的意,眉目弯弯的侧头狡黠一笑。
“刚知道韫容也来,这番姿色姐姐也自叹不如了,定能——”
不等人阻止,便自发的伸出柔荑做了噤声的手势,将后话隐了。
韫容想,此刻她在姐姐眼里一定是个城府深想要攀龙附凤的女子吧,每家都尊规矩送了一个唯独她们特殊。
“回头有时间独处再跟你细说。”
不过妹妹不想入宫姐姐顶替这事儿大概她也不信的吧,毕竟皆以光耀门楣为荣幸呢。
“江温周,洪秋玉…………”
说话间江温周就先被传走了,按父家官阶的话她是从三,想来下一波就该是沈韫容他们。
远远望见了温周的脸庞,带着势在必得的笑,放宽了心,她该相信温周姐儿的。
“严欢宜,卫沉苒,安宁,沈韫容——沈念佩。”
太监顿了一下,将她妹妹的名字也喊了出来,每回都是五个五个叫的,但不知道什么原因这次韫容是末尾一个,破例的将沈念佩也一并召了过去。
人群中恰逢一阵骚动,两三个目光瞧了她们姐妹,更多的去看了离韫容很远的地方,隐约传来两三声嘈杂。
听不清他们到底听说了什么,不过还是不敢耽搁殿选,跟着人入了。
流程便只需要秀女们安静站着,旁边公公唱读了身份,问几个问题便可以说是留下还是送回家了。
“尚书左丞嫡长女沈韫容,年十六。”
“臣女沈韫容参见皇上太后,皇后,愿皇上太后万福金安,皇后娘娘千岁吉祥。”
殿上坐的是整个长安最最尊贵的三人,才刚审了六七批,韫容想着应该不太倦怠的。
“韫容?抬起头来朕看看。”皇帝语气像是好奇,也难怪,韫字,赤色也,旁人家不常用于名字里的。我便大大方方抬了,眸子里映了那个男儿,气宇轩昂的满足天下女人的幻想。
太后转了转听着声音沉的佛珠,不同于帝王的气血方刚之气,稳重威严的叫人肃穆。
“母亲是贺家白花?”
点了点头,心下莫名其妙,这是什么问题,难道母亲也算考核标准吗。
他们两个面面相觑的一眼,不知是感觉出了错还是怎的,捻佛珠的速度更加快了。
“可会些什么才艺?”
“臣女不才,只会些针线与弹两曲琵琶。”
这当然是韫容信口胡诌的,她一个不受重视的女儿哪会些什么,挑了会满意的贤能说就好,太后点点头不作声了。
还没说我留不留牌子,因为后面还跟着个沈念佩,一家一般只能留一个人的。
“尚书左丞嫡女沈念佩,年十五。”
“臣女,臣女沈念佩见过皇上太后,皇后娘娘,愿,愿,愿皇上太后万福,福金安,皇后娘娘千岁。”
韫容懂什么叫举止不端了,磕磕绊绊的说话像是紧张的不能自已,又好似在回忆着刚才她说了些什么恭敬话。
这是拿着名声拼死不入宫啊。
“两位都是嫡女,怎还不是一个字辈呢,听闻沈家都是随了念的。”
这次皇后先开了口,另两位主子一点也没说话的意思。
“回,回娘娘,念字是先前嫡母殁了后,续,续弦生的辈。”
“也难怪,家里应是没嫡姐儿了?”这一句也难怪别有深意,看念佩点了头后瞧去皇帝。
“这丫头看着怯懦,跟在长姐身边说不定会好些,不如让臣妾做了主,他们两个都留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