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离带着满身伤痕，回到了九重天，还没到南天门，一头栽在了台阶上，肥遗造成的伤口看似可怖，却远远没有冥深那一掌来的严重。

冥深是如今的冥界之主，酆都大帝，大了莫离九万岁，鬼力浑厚，他这一掌，又是莫离没有防备接下来的，威力可想而知。

“公主！”一直跟在莫离身后的天将，看着她倒了下去，连忙上前。

“快，去禀报天帝。”但忘山上发生的一切他们都是看着的，这魔界公主和冥界之主，太过分了。

“离儿！”天帝听到消息赶到南天门，竟然看到莫离还在那躺着，九重天仙气缭绕，围着那片玄色的身影，让天帝觉得万年不动的心，刺痛了一下。

“怎么回事？不知道先把公主送回寝殿休息吗？”就让她一个人躺在冰凉的石阶上？

“陛下，公主周围有仙力护体，根本不让我们接近。”他们找了好些医仙过来，都被弹开了。

“你们让开。”天帝长袖一挥，将所有人都隔开一丈。

快步走到莫离跟前，突破仙力屏障，“离儿，是父皇，别怕。”

“父皇...”莫离闭着眼，喃喃低语。

“是，是，离儿不怕，父皇接离儿回家。”随着莫如是的声音，莫离周围的屏障散开。

天帝蹲下身，轻手轻脚地将她抱起来，飞往洪荒殿。

“让医仙全部来洪荒殿，要快！”众仙只听到了天帝的尾音。

“是。”

洪荒殿内殿

隔着重重天蚕丝仙帐，仙侍们帮着换了一身白衣的莫离毫无知觉地躺在里面，纤细的手腕露在外面。

手掌里有长期握着落神鞭留下的老茧，天界那么多的神丹妙药都洗不去的老茧，褪了又生，除了这个，天帝曾听仙侍说公主身上有许多的伤痕，连用了洗华都毫无作用。

洗华是六界第一灵药，专门用来褪疤美颜的，是各方女修梦寐以求都得不到的东西。

“怎么样？”天帝站在内殿门口，看着一个个站在那摇头的医仙。

“陛下，公主这伤...不知从何而来？”这可不像一般妖魔造成的，而且胸口隐隐透着鬼力，这股力量，不好说啊！

“万立，这怎么回事？”万立是莫离这次带过去的天兵首领。

“是酆都大帝。”万立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冥深？传令下去，让冥深速来九重天洪荒殿。”岂有此理，堂堂冥界之主竟然护着区区一魔界公主。

这几万年来，魔界给六界惹出了多少乱子了。

“是！”

两万年前，魔界尊主拿人界之平民百姓为饵，喂养食人花，两年时间，人间死了二十万人，妖族消失了五十万精灵，养出来的食人花，经天雷淬体，一朝成魔，成了他座下第一战将，接着就开始吞并人界地域，大开杀戒。

致使人界人数骤减，六界失衡。

他这才派莫离去镇压了他，两万年后，这向萧景的女儿，竟然做了跟她父亲同样的事情。

这种事情，若不及时压制，各界纷纷效仿，六界将永无宁日。

天帝阴沉着脸，冥界，也有反意了吗？

冥深还穿着先前的衣服，衣摆混着尘土和不太看得出来的透明液体，衣袖间还有些绿色痕迹。

“拜见天帝。”冥深看着坐在前方的天帝，躬身行礼。

“冥深，你这样来，是为了说明什么？”天帝面无表情地指了指他一身脏污，明明一个拂手就能了无踪迹的污秽，却偏偏这样上了九重天。

“天族公主，杀了魔界公主，不知天帝如何看待此事？”

“那酆都大帝来告诉朕，这位魔界公主在但忘山都做了些什么？”天帝看他语带质问之意，也收起了客套。

“向阳行为是不妥，可罪不致死……”

“罪不致死？哼...好好看看，然后告诉朕什么才是罪可致死。”天帝明黄长袖一甩，六界万象尽收眼底。

“这是人界，看看，半壁地域，黄沙漫天，三年无雨，土地龟裂，这一半的黄沙里，埋的都是无辜百姓的尸骨，另一半地域今年刚刚有雨，可人口骤减，十之余一，这还是在离儿斩杀了肥遗之后。”

“这是妖界，你还能看到多少草木类的妖灵？还有你冥界，你还没来得及回去看吧？回去看看之后再来跟朕讨论，这位向阳，该不该死。”

“现在，请你告诉朕，你对离儿做了什么？”

“我打了她一掌。”

啪...

天帝面前的金丝楠木桌应声而碎，“你打了她一掌？”天帝龇着目，有些咬牙切齿。

“真是好样的。你冥界是想与我天界为敌？”

“天帝，这件事与冥界无关。”

“好，与冥界无关，与魔界有关吧？你为了区区一个魔界之人，重伤我儿，又是何用意？”

“还是趁着我儿受伤之际，你修炼十五万年，我儿如今才刚六万岁，你如何下的了手的？酆都大帝！”

“冥深也是...无心之过。”冥深温和的面容低了些，他以为她能躲过去的，她虽年幼，可连年征战四方，这点警觉该是有的。

“冥深，你是不是这几万年过的太安逸了？哦，对，你上一次斩杀上古凶兽，还是在八万年前，那一战中，你负伤几何，修养了多久？耗费了多少鬼力？如若当时有人在你受伤之际送你一掌，你当如何？”

“这...”，天帝一大堆的问题丢下来，让冥深一时语塞，因他意识到，如若是他，恐怕也躲不开那一掌吧。

他做错了？

“冥深，你是自然接位的一代大帝，征战次数屈指可数，难免少了分霸气，多了些仁慈，也难怪如今冥界在你治下越大不成样子了。”

“陛下此言...何意？”冥界不是一切都好吗？

“作为一方统帅，仅靠仁义礼智是无法长治久安的。若六界久安，为何我儿还需如此辛苦？”

“公主她...公主她确实能力卓著，可未免杀伐之气太过，过于刚毅无情了。”

天帝听他这犹如书呆子似的言论，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多说无益，还麻烦大帝收回我儿体内的鬼力，世间万物，相生相克，你这一掌，算是要了我儿半条命了。”

“陛下，此事是冥深失礼。”只怪这位公主名声大振，让他们不由忘了，她如今不过六万岁而已，就算天资聪颖，修炼也不是一朝一夕之事。

冥深跟随天帝走进内殿，医仙们还围着在讨论如何医治。

“陛下，大帝。”看到一黄一白两人进来，众仙作揖，退至一旁。

“麻烦各位了，先出去吧。”天帝大掌一挥，众仙依次退下。

“是。”

“请。”往旁边移了半步，将位置让给冥深。

冥深走上前，撩开纱帐一角坐在床边，左手食指和中指并拢，为莫离把脉。

时间越久，剑眉皱的越深。

“公主这具仙体...”冥深惊讶地看了天帝一眼，低头又看到了浑然不似女仙的这只手，老茧，伤痕，甚至还有牙印，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凶兽留下的。

“现在知道了？我儿虽是女仙，可自幼性格坚毅，一直以天下苍生为己任，四万岁开始降妖除魔，自封神那日起，未尝有过几日安宁，你们这些在六界祥和之中安稳度日的就是这样回报她的？”

天帝何尝不知，他的莫离这具身体，早已百孔千疮，消耗殆尽了。

“我儿在征战第一天起，至如今，共参加大小战役，三万余场，这其中低阶生灵有，像肥遗这样的凶兽更多，她虽带着天兵天将，可只有在确保他们能对付的战场，她才会让他们参与，有能力不及者，大多都是她一个人劫杀或镇压，我儿行事如此，你们何以评价她说杀伐之气太过，刚毅无情？”

“冥深啊，我儿莫离如此，还不如你心中的故友之女吗？”天帝叹了口气，他是真失望啊，六界之主如都像冥深一样，六界怕是安宁不了多久了。

自混沌起，六界始诞生，分神，仙，鬼，魔，妖，人。

以神者为尊，可上神一代，大多已陨灭，不出混沌之境了。

如今尊天帝为主，掌六界生灵，天地秩序。

妖魔两界，想称霸六界由来已久，一直是天族镇压的主要目标，而他们也是不消停，总能弄出些事端来。

“我，可向阳她是萧景唯一的血脉了。”

“妖魔两界，向来强者为尊，向阳躲在你身后，终成不了大气候。”

“而且，你看你，到底纵容出了什么后果！有时候啊，朕也想，这张天帝宝座应该让你们轮流座一座，才会知道，六界制衡，到底有多难。”

“是冥深鲁莽了。”冥深一边收回鬼力，一边给莫离疗伤，他把所有的事情都想得太简单了。

“这事儿，离儿也有不对，镇压即可，魂飞魄散确是严重了。但你要说，离儿故意用仙之血液刺中向阳命门，这我是不信的，我儿从不做如此卑鄙之事。”

“而且你看...”天帝单手掀起纱帐，看着莫离刚刚换的衣物被透明液体浸湿，“她受了这么重的伤，伤口到如今都没有愈合，血液沾到软剑上，太正常了。”

冥深看了躺在那不动的莫离一眼，也就是寻常女仙的样，怎么睁开眼就那么让人望而生畏了呢。

“还有一件事，听说，是向阳先攻击我儿的？”天帝眯着眼睛，表情肃杀！

“...是。”冥深嘴角抽了一下，当时那么多天族战士看着，这事，他没法说谎。

“那死了就死了吧，如酆都大帝还是无法释怀，不如先回趟冥界看看，你还有用的着我儿之处，就算她将功补过吧。”

天帝一锤定音，冥深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先返回冥界了。

但从天帝的话语中，他也发现了，九重天上的天帝对冥界的动态一清二楚，可他作为冥界之主，却浑浑噩噩，一知半解，他的掌控之力，削弱至此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