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深这一掌,让莫离在洪荒殿躺了一年,经过一年的丹药滋养,竟也意外地将之前百孔千疮的仙体温养得恢复了一小半,也算因祸得福。
但这一年里,冥界可谓是惨不忍睹,作为冥界之主的冥深更是生活的水深火热。
他没想到向阳奉养出现的那只肥遗所带来的连锁反应竟如此之大。
天下大旱,竟然导致了忘川干涸,没有忘川之水的牵制,河里的冤魂鬼怪趁机逃出冥界,游离六界,祸害众生。
恶鬼道被毁,逃出的都是高阶恶鬼,凭他一个人,根本杀都杀不过来。
冥深派出大部分冥界使者,也不过寻回十分之一,他第一次觉得莫离那不分情面的毁灭未必就是坏事。
其实最主要的是四方鬼帝联合,架空了他在冥界的主控权。如今除了黑白无常,牛头马面,他根本无可用之人。
难怪天帝当时会说,莫离于他有用。
一听说天族公主已醒,第一时间就向天帝请求,希望公主能助他一臂之力。
彼时莫离刚醒,正陪着天后在洪荒殿的院子里喝着百花仙子近期新酿出来的百花蜜。
莫离不喜欢这么甜腻的口感,奈何她的母后喜欢。
“离儿,这身体好不容易养好了些,以后可少去外面打仗,这些事啊,就留给你父皇和你大哥,一个女仙,成天在外面打打杀杀,成何体统。况且啊,你都六万岁了,该考虑成亲的事情了。”王母凤阳一脸慈爱地看着莫离,戴着长长护甲,精致白皙的双手轻轻拍了拍莫离干干净净,半点修饰也无的双手。
这些话,从莫离封神之后,就经常听她耳提面命,莫离自是明白她的意思,她的声望太高了,早已超出她哥哥,太子殿下,于以后太子的继位显然不利。
母后希望她放权给哥哥,“好。”
但母后想错了,她并不贪恋权位,她所做的都只是为了天下苍生而已,权势于她,无用。
“离儿,你...你说什么?”凤阳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万年来,她一直担心,有一天莫离会完全将她哥哥踩在脚下,今天突然就答应她放权了?
“若无父皇要求,莫离以后不再参与天族战事。”
“那真是太好了!不,母后不是这个意思,离儿啊,好好养身体,母后会为你物色合适的夫婿的。”凤阳不想知道为何莫离今日突然想通,她只知道,她的儿子栖归终于有机会一展拳脚了。
“是,谢谢母后。”莫离端起白玉雕花茶杯喝了一口百花蜜,有些奇怪,百花仙子不是说这花蜜香甜可口,可她却没有喝出一丝甜味儿呢?
“天帝陛下到!”两人正相顾无言地喝着茶,天帝突然风风火火地踏进了洪荒殿。
“离儿,离儿!”人未到声先至。
“父皇,我在这。”莫离淡漠冷清的嗓音响起。
“离儿,身体怎么样了?”莫如是夹杂着一丝仙风飘然而至。
“已无大碍。”莫离放下茶杯,起身相迎。
“那就好,对了,离儿,冥界大乱,冥深希望你能去助他一助。”
“冥界如何?”
“忘川枯竭,百鬼夜行,为祸六界。父皇已收到不少地方的上报,都有高阶恶鬼的踪迹,且,冥界内乱,冥深有些自顾不暇啊……”
“父皇,我刚刚答应了母后,以后,不在参与战事了,这些事,哥哥也该接手积累经验了。”
“什么?答应你母后?凤阳怎么回事?”天帝原本还笑着的脸慢慢垮了下来,他知道凤阳一直觉得他重视莫离而轻栖归,可她已经这么着急了吗?
“陛下,栖归如今九万岁,早该出去历练了,而不是如今这样,整天在沧月殿谈古论今,醉生梦死,那样有什么用?”
“凤阳你...”简直岂有此理。
“离儿,你先整队,速去冥界与冥深汇合,早除鬼怪。”天帝瞪了王母一眼,都懒得跟她废话。
“是。”
“离儿你...”凤阳看着刚才答应她的莫离进了内殿...
“你们...”
“王母,你希望太子多出去历练,好早日接替天帝之位?”天帝看着一脸失望的凤阳,换了个称呼。
“陛下,凤阳自不是此意,可栖归他...”
“王母此言也有些道理,这样,刚山近期有些异动,让太子去查访一番,历练历练吧。”
“陛下,刚山自洪荒起,镇压的神?就是鬼怪中最穷凶极恶的,它有多厉害连离儿都无法灭其魂魄只能镇压,您怎么能...”
“怎么?又不行了?不是你说让太子出去历练的吗?”
“我...”凤阳有些难堪地低下了头,但也不能放过这次机会,“是,凤阳这就让栖归去准备。”
“下去吧。”天帝看都没看她一眼,一甩长袖,王母如今就是太过安逸了。
莫离换了玄色战甲,站在内殿门口。
“父皇,等这次冥界之事平定,离儿就真的不再参与天族战事了,母后说的对,哥哥九万岁了,该有所作为了。”母后为哥哥用心良苦,她能理解。
“离儿,父皇...”
“而且,父皇,我都六万岁了,再不找夫婿,怕都没人要了。”
“胡说,我儿贵为天族公主,如何会没有人要!”
“父皇此话有理也无理,要是此人只看重离儿身份,又何必言嫁呢?”难得说些俏皮话。
“好啊,离儿如今也会逗父皇开心了!”莫如是听出她语中调侃之意,一时欢喜,放声大笑。
“就依离儿之言,此行多加小心,冥界中,也有不少鬼修能力大于你,万不可掉以轻心。”天帝看着莫离,精湛有神的双目中难掩担忧,天地法则,过于透支仙身,终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是,父皇。”莫离弯腰作揖,赶往冥界。
冥王殿
莫离六万岁,从未踏足过冥界,此时看了看这偌大宫殿的布置,好一副人间自在模样。
“公主。”冥深还是一袭白衣,长发仅用一根白色丝带束着,剑眉微皱,不似一年之前的潇洒自在了。
“酆都大帝向往人间生活?”才总是一副书生打扮,全无半点冥界之主的尊威,做事优柔寡断,为了一个祸害众生的向阳,还险些与天界为敌。
“公主此话从何而来?”冥深确实经常游历人间,看人间疾苦,四季变化。
莫离看了他一眼,伸手指了指这里的摆设。
左边是两排极品黄花梨的书架,上面放满了古籍,前面是一张金丝楠木的书桌,上面整齐地摆放着笔墨纸砚,地上铺着的,好像是一张完整的穷奇之皮,用这种全身都是刺猬毛一般的凶兽作为地毯,也算是别具一格。
书桌旁边是一尊羊脂玉的花瓶,上面插着几只新鲜的梅花。
右手边琴,瑟,棋,画,埙,笛,箫,磬,铃...
全身文人雅士的气派。
“...公主见笑,不过些许爱好罢了。”冥深不想看起来粗旷,不通情趣的天族女战神,也有如此细心谨慎的一面,看来,传言却是不可尽信。
“如因些许爱好,误冥界众生,天下百姓,就有些配不上你酆都大帝的名号了。”莫离是丝毫不掩语气中的轻蔑,这样的人,可为一界之主?
“你...”冥深瞳孔猛缩,鬼力外泄,白衣作响,莫离的这番评价,太言过是非了。
“冥深,我现在倒是理解你为何会为了区区一魔界公主,趁人之危,送与我那一掌了。”莫离在主位坐下,全然不顾冥深难看的脸色,南海处的竹子编制的宝座啊,人间文人墨客似乎都偏爱与竹。
对于冥深当时的那一掌,莫离不可能全无芥蒂,她天族战士,杀敌无数,平叛者不知几何,六万岁封神,地位高于六界众生,只在天帝之下。
诛杀肥遗之时,这位冥界之主宁可在云头看戏,不出丝毫之力,待她受伤之际,纵容向阳刺杀与她,她分明是正当防卫,到了他眼中就成了故意为之?
莫离从不做如此卑鄙龌龊之事。
但也着实看不上他这种毫无作为之主。
儿女情长,英雄气短。
冥深闭了闭眼,收起鬼力,“冥深伤公主之事,只是一时气急,实非本意,还忘公主不计前嫌,解眼前之危。”道不同不相为谋,冥深觉得他并未做错,也没时间在这件事上过多牵扯,如今还要借助莫离之力,方可尽快平定此乱。
“嗯,不知冥界可有方法感知众鬼去向?”万鬼出逃,六界之大,若无指引,如大海捞针。
“自是有。”冥深一挥长袖,眼前出现一只鸟,外形像普通的乌鸦,却长着三个脑袋、六条尾巴,“此物名为??鵸?,喜嬉笑,见恶鬼则哭嚎不已,寻百鬼有奇效。”
“可知百鬼主逃方位,哪方生变较为异常?”先除。
“人界。”人界御鬼神之力最为薄弱,是百鬼首选之地。
“公主,有一事,忘川枯竭,如若捉回恶鬼,该如何安置?”十八层地狱早已超出负荷,忘川还在温养之期,容不下那么多的鬼怪啊。
“带我去看看。”莫离皱着眉,一年时间,竟还没有恢复忘川,冥深真的适合冥主之位吗?
“公主请。”
从黄泉路走上奈何桥,莫离看着桥下只有底部才有一些红色腥味的河水,转头看了身旁的冥深一眼。
“忘川如何温养?”
“血。”
“何人之血?”
“我。”只有冥界之主的血液才可温养忘川。
“可有捷径?”太慢了。生死轮回,无时无刻,忘川没有几千年,怎可恢复?
“暂无。”冥深神情有些犹豫。捷径自是有,可...
“说吧,忘川必须尽量恢复,你主生死,难到不知,六界之中,每天会产生多少冤魂恶鬼,他们该如何处置?”莫离看着他一副吞吞吐吐的模样,摸了摸手里的落神鞭,她想抽他。
“天族之人的心头血,可...”冥深话音未落,莫离已经抽出软剑,一下子刺入了心脏。
透明液体由剑尖往下流向剑柄,滴入忘川。
忘川之水肉眼可见地上升了一丈有余。
“快停下!”冥深一把夺过她手中的剑,上前给她止血,“你疯了,一滴心头血,耗仙力千年,损仙寿万年,你会死的!”神仙并非永生,只是寿命绵长而已,她这等于自杀。
“于天下苍生,死而无畏。”莫离面无表情地任由他抢了剑,低头看了看忘川,点了点头,“暂时可以了,走吧。”
“冥深,六界之主的存在,不仅仅是为了至高无上的主宰之力,更是为了维护天地法则,六界安宁,你们与我父皇,所作所为,该是一体。”如此贪生怕死,如何成事?
莫离此话并非为了消遣于他,实是有感而发,冥深听出此意,倒是诧异地看着她的身影,单薄了些,却显得刚毅无比,心中只有苍生?
他们这些尊主,竟然不如一个女仙?
“还有一点,莫离也是甚为奇怪,忘川中困的都是何种鬼怪?”莫离在前面走着,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身看着他。
“忘川河中,困的自是一些穷凶极恶,无法渡化,且不愿进轮回之辈!”冥深不知她为何有此一问,可想到她刚刚毫不犹豫刺下的那一剑,心头有些异样,便也有问有答了。
“既是无法渡化,为何还要留着?”
“这...自有冥界之日起,便是如此做法,冥深知之不祥。”
“既然如此,作恶多端者,当灭之。”留着,也不过为祸苍生罢了。
冥深无言,不可否认,她是对的,冥界,是该整顿一番了。
两人又回到了冥王殿,莫离坐在上座不讲话,喝了口茶,看着在一旁站着毫无反应的冥深,手一抬,左手边的金丝楠木书桌就化成了一堆灰烬。
“莫离你...”冥深被吓了一跳,看着心爱的东西被毁,桌子不值钱,可桌上的文房四宝,全是他费尽心力,走过四海八荒才寻到的好宝贝啊,平时都舍不得用的。
“冥深,该醒醒了,出发吧。”莫离撇了眼他气急败坏的样子,一开始来冥界的压抑之感顿消,语气也不那么生硬了。
“哼!”冥深心痛地看着一地狼藉,一甩长袖,率先走了出去。
“阿土,走了。”清亮中夹杂着怒气的嗓音从远处传来。
“阿土?”
忽见刚刚看到过的黑似乌鸦,三脑袋,六尾巴的鸟,摇头晃脑地从她身旁窜出,循声而飞了。
莫离嘴角一抽,五千年来,这位酆都大帝,越发不像样了。
莫离感觉,如今这个冥深,与五千年前她惊鸿一瞥看到的冥主,气度风范上,相差甚远,除了相貌,竟毫无相似之处,这是...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