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权谋都需要天时地利人和。这一点上，灵帝、宸王、颜恩庭心里都跟明镜似的。

颜恩庭查了几日，终于还是发现了修谱之事的蛛丝马迹，也明白了到底谁是幕后的始作俑者。他左思右想，始终不敢轻易捅破最后一层窗户纸。

天会不会变，谁心里都不确定，凡事都要留给自己一条后路。

这时灵帝倒是先发制人，竟然又宣颜恩庭觐见。

颜恩庭本想着能拖一天是一天，那层窗户纸能不捅破就不捅破，但是反复琢磨一番，决定伺机而动，尽量大事化小。

他小心翼翼的前往御书房觐见，正巧遇上折返途中的宸王。

陛下已经很久没有早朝了，朝政如今被宸王牢牢把持，但碍于伦常，怕落人口实，宸王还是会每日前往向陛下请安禀报大小事务。

颜恩庭心生疑问：宸王每日议事后才去觐见陛下，今天怎么一大清早便来了？难道也是接到了宣召？

宸王满面红光，见颜恩庭出现，踱步向前，提眉一笑，悠悠道来：“这几日议事总不见太史令，大人近来可好？”

颜恩庭赶忙拱手：“老臣一切安好。多谢宸王殿下关心。”

“听闻颜家两位少爷都被赤卫抓了，刑部正在提审，颜少爷们可好？”宸王故意发问。

颜恩庭目光闪避，拱手回答：“这几日已去探视过，孩子们尚无大碍。”

“那就好！”宸王拍了拍颜恩庭的肩膀，坏坏的笑道，“太史令如有什么困难，于我但说无妨。”

“多谢殿下，实在不敢劳烦！”颜恩庭故作镇静地道谢婉拒。

宸王侧目而视：“但愿太史令以后能将本王当作自家人才是。”

“多谢殿下，老臣不敢。”颜恩庭俯身拱手作揖，头都不敢抬。

宸王哈哈笑了两声，拍了拍颜恩庭的肩膀，再无赘言，只满意的笑着离去了。

宸王的笑让颜恩庭脊背发凉，隐隐感觉有什么不好的预兆。

他立刻加紧了步伐，关键时刻，万不可让陛下生疑。

看完颜恩庭递上的关于调查事项的奏折，灵帝挑挑眉，无聊的翻动着，道：“没想到短短几天，爱卿便找到了幕后的始作俑者，看来这次朕要好好赏你？”

“老臣不敢，陛下能让老臣将功补过，臣已感激涕零！”

“你有什么想要的，说吧！”灵帝将奏折丢在一边，心想，这老狐狸就是老狐狸，明知是宸王作梗，奏折通篇只字未提，只挑了一个无关痛痒的小吏出来背锅，看来宸王又得一卒。

颜恩庭双手微微握拳：“陛下皇恩浩荡，罪臣不敢邀功，只求能告老还乡，与妻儿怡享天年！”

“爱卿怎么这时候就开始想着告老还乡啦？”灵帝阴阳怪气的笑了起来，继续道：“难道做朕的臣子让爱卿如此疲惫？”

闻言，颜恩庭立刻双膝下跪，浑身颤抖道：“老臣不敢，请陛下恕罪！”

“爱卿何罪之有？爱卿莫提告老还乡，只需告诉有何要求便可！”

颜恩庭心中又是一阵斗争，孩子们牵连叛逆，陛下此刻就是想借此事试人忠诚。

此刻，各家如有逆反之心，必当想为保子弟蠢蠢欲动，投靠宸王是最简单的一条路；但如果问心无愧，理应无所畏惧不动声色。

他深知此刻不能提两个儿子的事情，但将功补过之事也不能提其他要求，此刻陛下让你提，不提便是砍头的罪过，他只好跪地叩拜道：“罪臣惶恐，请陛下为小儿赐婚！”

“有趣、有趣、真有趣！”灵帝闻言，竟笑得前仰后合，忽然眉目一沉，道，“刚刚宸王也来请朕赐婚，你们今天可是说好的？”

颜恩庭一听，心头一震，心想这也太不是时候了，怎么偏偏跟宸王撞在了一起？

“听说爱卿家有三位公子，你想让朕怎么赐这婚？”灵帝身子向前一倾，语气看似饶有兴趣，实则龙颜不悦。

反正横竖都是死，颜恩庭便壮着胆子放手一搏：“老臣想请陛下为老臣长子和谭万元千金赐婚！”

“哦？”灵帝面露喜色，目光灼烁，“原来是和谭家？”

“正是，我颜家与谭家本有婚约，原本想向谭家求亲，但如今长子深陷囹圄，谭万元又是为国有功之人，罪臣想请陛下为小儿赐婚，以消心头不安。”

灵帝勾唇一笑，心想：这颜恩庭真是够聪明的！他明知谭家要受赏，仗着颜谭两家本有的婚约，既是提了要求，又能顺理救子，还让别人觉得一切都是锦上添花，环环相扣，滴水不漏。

但一国至尊，如何能被一个小小的臣子牵着鼻子走？灵帝邪魅的眼眸冷酷的盯着眼前人，道：“既然你想与谭家联姻，朕可以遂了你的愿。但听闻谭爱卿只有一个独女，而爱卿儿子是三胞胎，不如让谭爱卿女儿来挑，爱卿意下如何？”

颜恩庭犹豫了几秒，只要陛下认可与谭家联姻，便是认可了颜家的忠心，于是他立刻磕头谢恩：“谢主隆恩！”

灵帝鹰隼的目光一闪，问：“颜爱卿可知宸王希望朕赐哪段姻缘？”

“皇家姻缘，老臣不敢妄自揣度。”颜恩庭吓得腿不住地发抖。

灵帝眯起眼睛，目光冷冰地扫向他，眸中寒意积聚：“也是你颜家大公子！”

颜恩庭傻眼了，脑袋立刻死死的叩击地面，哭腔道：“此事老臣一无所知，请陛下明察！”

“颜家大公子才貌双全，京都皇室均爱才如命，都想与爱卿家大公子联姻，爱卿是真不知，还是故意不知？”灵帝邪魅的笑着，声音冷冽。

灵帝变脸如翻书，颜恩庭知道跟九五至尊没有任何辩解的余地，只能死死叩头谢罪：“老臣教子无方，臣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看到颜恩庭的模样，灵帝满意地望着他，狡黠的笑着。

就在此时，张公公一路碎步慌张地进殿禀报。

“何事？”被奴才打破了这难得片刻的趣味，灵帝不耐烦的横了一眼。

张公公望了一眼地上的颜恩庭，赶忙上前，在灵帝耳畔轻声低语了几句。

灵帝眉头一皱，龙颜不悦：“竟有此事？太史令家的两位公子竟然在狱中遇难？”

听到这一消息的颜恩庭背脊一凉，直接瘫坐地上：“陛下，陛下……我儿……我儿是无辜的……”一下子被抓两个儿子，还双双狱中遇害，试问这种事情哪个人受得了，颜恩庭感觉天旋地转，忽然头脑一沉，直接晕了过去。

“颜大人……颜大人……你们还愣着干嘛？赶紧将颜大人请出去休息。”张公公使唤小太监们慌忙地把晕倒的颜恩庭抬了出去。

看着眼前种种好戏，灵帝眉头轻蹙，从意外到平静，似乎联想到了什么，他抬起自己的左手，看了看那道已经愈合的伤口，心头一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