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八那天，姥姥煮了八种米的腊八饭。吴彦军吃了三碗，连呼好吃。

这是几年来最冷的一个冬天，强风大雪一场接一场。

一年中最冷的那天，吴彦明踏上了归家的旅途。已经独自在外生活一年多了，吴彦明依旧十分恋家。

吴彦明下了车。

吴彦章站在车门处微微一笑，“哥，回来了。”

吴彦明左右看看，“爸呢？”

每次吴尚荣都会来车站接大儿子回家。

吴彦章说：“先回家吧。”

吴彦明分辨了一下吴彦章的面部表情，“是不是家里有事？”

吴彦章又只说：“先回家吧。”

吴彦明心里不安，他觉得爸没有出现的原因肯定不是因为工作。可家里出了什么事老二又不肯说，只好先回家看看再说了。

哥俩在寒风中疾走，一会儿时间就到家了。

风从巷子外向巷子里猛烈灌入，冲透了哥俩的后背。

院门紧闭。

听见院门响，吴彦军抬头看，“姥，我哥他们回来了。”

姥姥躺在炕上，轻轻笑了笑。

吴彦明几步进了屋，他期待的热闹场面没有出现。屋里静静的。

吴彦军迎至厅堂，“大哥回来了。”

吴彦明摸了摸吴彦军的肩膀，“老三。”

姥姥听见大外孙子进来了，“彦明。”姥姥的声音微弱无力。

吴彦明赶紧进屋，见姥姥在炕上躺着，他赶紧坐到姥姥身边问道：“姥这是怎么了？”

吴彦章走过来说：“姥今天早上心脏病又犯了。”

姥姥想坐起来。

吴彦明按住姥姥，“姥别动，躺着吧。”

“我想坐一会儿，躺了一天了。”姥姥说。

吴彦明看看吴彦章。

吴彦章说：“那咱就扶姥坐起来吧。”

四丫醒了，大声咳嗽起来。

吴彦章说：“老三，哄哄妹妹去。”

吴彦军飞上炕，去哄四丫。

哥俩把姥姥扶起来，给姥穿上棉衣，让姥靠着被褥坐好。

吴彦章问：“姥感觉怎么样？”

吴彦明也焦急地看向姥姥。

姥姥深深出了一口气，一只手抓住吴彦明的手，慢慢说：“姥没事儿，没事儿了。”

吴彦明紧紧抓牢姥姥的手，“姥，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姥姥摇头。

四丫咳个不停。

吴彦章去外面倒了杯热水进来，把杯子递给吴彦军，“给四丫喂点儿水吧。”

吴彦军接过杯子。

四丫喝了几口水，咳嗽声好像缓和了一些。

吴彦明这才问：“姥爷呢？爸妈他们去哪儿了？”

吴彦章拧紧着眉头站在地上，他看看姥姥，又看看妹妹。

吴彦军说：“姥爷上医院了，爸妈陪着去了。”

吴彦明急急询问：“姥爷怎么了？”不光姥爷，姥姥也病了，四丫也病了，今年家里这是怎么了。

吴彦章说：“姥爷突然呕血。”

吴彦明惊了一跳，“什么？”

姥姥怕大外孙子吓着，用力抓紧大外孙子的手。其实姥姥更害怕。

吴彦章说：“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爸妈赶紧就把姥爷送医院了，唉……”

吴彦明也跟着长叹了一口气，“这是怎么了？”

吴彦军摸摸四丫的头，“二哥，四丫好像发烧了，头特别热。”

“什么？”吴彦章急忙爬上炕去摸妹妹的头，“好烫啊。”

姥姥伸手，“把孩子抱过来，我看看。”

吴彦章把四丫抱到姥姥跟前。

姥姥摸了摸四丫的脑门，“烧得厉害。”

“这？”吴彦军慌了，“这可怎么办？”

吴彦章看看姥姥，又看看大哥。

吴彦明和吴彦军也看姥姥。

姥姥自己现在也是个病人，哥仨却还是把目光齐齐投向了姥姥。

姥姥说：“这样，老二老三，你们哥俩给妹妹穿好衣服，包裹严实了，送到中医院去看看。也顺便去看看你姥爷的情况。”

吴彦明说：“我去吧，老三在家陪姥姥。”

吴彦军说：“我去吧，大哥你刚回来，你在家陪姥姥吧。”

姥姥抓着吴彦明的手不放，“你在家吧。”

吴彦明知道姥姥怕他劳累，而且姥姥也想让他在家陪着，“好，我在家陪姥姥。”

吴彦章和吴彦军两个大小伙子平时也没照顾过妹妹，四丫的衣服在哪儿帽子在哪儿，什么都找不到。

姥姥强打起精神指挥着哥俩总算给妹妹穿戴好了。

吴彦章抱起四丫，“姥，那我们走了。”

姥姥点头，“快去吧，到了医院，先找找你爸妈。”

“知道了姥。”吴彦章说：“老三，拿着手电。”

吴彦军去抽屉里翻到了手电，他打开手电照亮了院子，“二哥，走吧。”

姥姥看着哥俩出了门，轻轻叹着气。

吴彦明说：“姥，躺下吧，坐了好一会儿了，躺下休息吧。”

姥姥抬手在胸口抚了抚。

吴彦明说：“需要吃药吗？”

姥轻轻摇摇头。

吴彦明帮姥姥脱了厚衣服，扶姥姥躺下。

姥姥抓着大外孙子的手不肯收回到被子里。

吴彦明怕姥姥冻着，“姥，把手放到被子里吧。”

姥姥摇头。

吴彦明把棉衣拿过来，盖在姥姥露在被子外在胳膊上。

姥姥紧紧抓着大外孙子的手，轻轻闭上眼睛。

过了一会儿，吴彦明听着姥姥的呼吸均匀地睡了过去。

姥姥即使在睡梦中，也没有松开吴彦明的手。

吴彦章和吴彦军抱着妹妹一路奔跑到医院。

吴彦章让吴彦军去找找爸妈，他自己抱着妹妹去找大夫。

吴彦军认识姜文香的诊室，他先去了诊室，没有人。吴彦军从一层找上二层，在一间半开着门的治疗室里看到了正在输液的姥爷。

张丽娥看见吴彦军，问：“你怎么来了？谁看着姥姥呢？”

吴彦军着急地说：“妈，我妹发高烧了，我跟我二哥把她带来这儿来了。”

“什么？”张丽娥头嗡嗡响，“在哪儿呢？”

“在一楼呢。”

张丽娥说：“赶紧走，去看看。”

吴尚荣跟张丽娥说：“你陪着姥爷吧，我跟三儿去。”

吴彦军指了指姥爷，“我姥爷怎么样了？”

张丽娥看了看已经睡着的姥爷，“胃出血。”

吴彦军看了看姜文香，“姜姨。”

姜文香点点头。

吴尚荣说：“三儿，走吧。”

“哦。”吴彦军又看看面色苍白的姥爷，带着亲爸去看妹妹了。

姜文香拿了条凳子给张丽娥，“坐会儿吧。”

张丽娥哭了，“这是怎么了？”

姜文香轻轻叹气。

“这快过年了，老的小的都病倒了，唉……”张丽娥抹着眼泪。

姜文香说：“别太担心了，姥爷输几天液就好了，出血不是太厉害。以后可别让老人喝酒了。”

张丽娥抹着泪点头。

姜文香说：“姥姥心脏不好，别让她太操劳，心脏病一怕累二怕情绪激动。”

张丽娥又点头。

“小孩发烧也是常见病。”姜文香说：“今年冬天天气太冷，咳嗽发烧的孩子特别多，别引起肺炎就好。”

张丽娥听姜文香这么一说，觉得事情好像没有她想的那么严重。

姜文香说：“你家老大回来了吗？”

张丽娥一直在忙活担忧，把大儿子回来的事都忘了，“哦，唉，你要不说，我连彦明今天回来的事儿都差点儿忘了。”

姜文香淡淡一笑，“回来了好啊。”

张丽娥刚才都没反应过来，老二老三带四丫跑到医院来了，她都没想到老大是在家陪着姥姥呢。刚才看见三儿，也没想起来问彦明回来了没有，忙得脑子里都乱了。

姜文香说：“我家二妞也回来了。”

张丽娥抬手抹了抹眼角，说：“哦，二妞也回来了。”

张丽娥瞅瞅姥爷，又朝门那边瞅瞅。

姜文香说：“这样，我在这儿看姥爷，你去看看丫头吧。”

张丽娥说“那也好，麻烦你了啊。”

姜文香说：“哪儿的话，快去吧。”

张丽娥朝一楼奔去。

看到四丫的时候，四丫在输液。

不巧的是，四丫得了肺炎。

医生说需要输一个星期消炎药。

听张丽娥长长叹气，吴尚荣安慰她说：“别担心了，年前肯定能好，姥爷年前也能出院，啊，放心吧。”

张丽娥和姥姥都迷信，认为过年的时候家里有人生病，来年会坎坎坷坷。

张丽娥听了吴尚荣的话，心里稍觉宽慰些。老的都病倒了，最小的也病了，唉。

吴尚荣摸摸四丫的头，“嗯，还烧呢。”然后声音很轻地叹了叹，“嗯，家里要是有个医生就好了。”

吴彦章看了亲爸一眼，目光又转向了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