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黔州城时,已临近晚饭时间。
阎泽的肚子一直在不停抗议着他的大方。亲手做的鱼面,却给了一个孩子,自己连一口汤都没喝上。
抬眼望着清澈的天空,远处山背后的太阳也不再那么有力,撕不开厚重的霞云。
凝望着眼前黔州古城墙,斑驳的墙体伴着岁月的沧桑,让他感觉到了一丝的凄凉。在这个不算陌生的年代,自己就像一个异类,格格不入。如果不是这个身份,想必现在已身首异处,说不定还能再反穿回去。
递交文牒后,在黔州县令和将领的跪拜下进入了城内。虽文牒内容已明确李承乾被贬为庶民,流放于此,但他始终姓李。
在唐代,根深蒂固的阶级理念,已不允许让普通百姓及远离长安的官宦随意造次,即使他是废皇子。
城内街道的两旁人满为患,茶馆、酒馆、客栈、布庄、当铺、作坊人头攒动。各种各样的小贩站在街边叫卖着,有卖古董古画,有的在卖胭脂水粉,还有的在卖香囊首饰。青石板的街道由西向东延伸,清晰可见城中心的衙府。
街道上的行人络绎不绝,丝毫没有被阎泽这群外来之客扰乱。有骑马的捕快,有挑担赶路的农夫,有坐轿的富人,有驾着牛车送货的商人,还有赶着毛驴拉货车的苦力,更有驻足观赏城中河道内景色的学者。
以高大宏伟的衙府为中心,按十字规划的街道布局连接东西南北四个城门。两边的破旧而又古朴的平民院落墙上长满了青苔,甚至有些院墙上还铺满了密密麻麻的爬山虎藤蔓,看着自己在夕阳照映下狭长的影子,阎泽的心似乎多少有了些好转,毕竟八月的天还是太过干燥,如在不下点雨,黔州城闷热的空气,会让他有杀人的冲动。
百姓像蚂蚁一样在城内的每个角落一批又一批的装卸着整个黔州城,奔忙着生计,奔忙着各自艰难的生活……
只不过再美好的画面都会有瑕疵。
虽说古代最快的八百里加急也抵不上后世开车的速度,但八卦消息的传递却比后世的媒体还要快。
“你听说了么,关外的那家老字号鱼面馆被人毁了。”
“你毁的?”
“据说衙门的捕快到了现场,鱼馆的老板一口咬定是自己毁的,跟别人没关系。”
“别人是谁?”
“而且听围观的人群回来说,当时有一位公子做了一碗鱼面,简直是美食中的极品,砸了鱼馆几十年的老字号招牌。”
“招牌什么材质做的?这么不结实?”
“你是不是有病?”
“额~你不说我还忘了,我得去药铺抓药了。”
听着平安的解读,阎泽笑到肚子直疼,不知是饿的,还是笑岔气了。
“走吧,找家饭馆吃点东西,早点回府,这几天太累了。”吩咐完身边的随从后,便上了马车继续揉着他的肚子。
在附近找了家饭馆歇脚,店家上了一盘蒸羊腿,还有一盘叫不上名字的猪肉挂蒜瓣,吃完后阎泽的胃口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人类进化上万年,站在食物链的顶端,可不是为了成天吃那些没有荤腥的暗黑料理。
有时他都在怀疑,奔波的这几天,这群随从们是不是真的为了他好,明明可以靠着打猎来改善伙食,非要弄些不知名的杂草和面食来应付他。
算了,反正已到黔州,进了府邸还怕饿到自己?毕竟特级厨师证不是白给的。
从饭馆出来,赶在禁宵前进到了府邸,纯正的红朱漆大门透着唐朝应有的古韵,房梁顶端中央悬着一块黑色金丝楠木匾额,上面龙飞凤舞的写着两个金色大字“李府”。一左一右的两只石狮,一雌一雄,雄狮脚踩绣球,雌狮身下趴着一只幼狮,庄严威武,无不显示出皇家应有的霸气。
阎泽看着院子里瑟瑟发抖的奴婢,刚才还感恩李世民并未忘了李承乾这个儿子,即便在黔州也让他这个庶民住的如此奢华,但现在却恨不得将他一脚踢死。
庶民的身份,没有任何的俸禄,原本几十人的随从已经让他倍感压力,现在又多出了十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丫鬟,这是要吃土的节奏啊。仔细看着她们岁数都不大,在后世这个年龄兴许初中都还没毕业。
不管了!船到桥头自然直,不行就全部卖给好人家,自己拿着钱隐姓埋名寻找反穿的方法。
吩咐丫鬟给自己准备洗澡水,在安排好巡夜的侍卫和奴仆后,阎泽这才感觉有了点家的样子。
“陛下,热水已备好,奴婢这就伺候您更衣沐浴。”
丫鬟低着头,红扑扑的脸蛋尽显羞涩,她只听身边主事的说过,伺候主子沐浴很有可能会被当成玩奴。略微有些害怕的心理也掩饰不住跃跃欲试的内心,这可是皇子啊,如果怀了龙嗣,往后就不用这么苦了。
如果阎泽知道丫鬟是这么想的,绝对会哭笑不得。谁没事儿洗澡旁边还站着一个半大的异性小姑娘看着。来了兴致也不至于找这种要啥没啥的。不然自己真的连畜生都不如了。
“你叫什么名字?”
“回殿下,奴婢应茸,山南西道合州人。”
山南西道合州?这不是后世重庆合川那边的么。
“既为合州人,怎会在黔州?”
“奴婢自幼家贫,5岁便随耶娘到黔州讨生活,只是命苦,在奴婢6岁时便双双过世。奴婢本就是奴仆身份,所以后来就被贩卖到府上做丫鬟。”
“嗯,知道了。”阎泽转过身继续看着窗外的夜色:“我不习惯沐浴时有人伺候着,你退下吧,有事我会喊你。”
“遵……遵命。”说完,应茸半跪着身子往后退了出去。
哎!作孽的封建帝国啊!
主卧收拾的非常整洁,墙角边放置着一张简单的紫檀木纱帐大床。地上的泥砖上一尘不染,隐隐能闻到刚被冲刷的气息。房屋当中同样是紫檀木的桌案上放置着数十支毛笔。墙上挂着一副山水画,虽看不出是谁的作品,但大气磅礴的画感让阎泽内心震撼。
屋内的窗户对着府邸的庭院。屋外的夜色如同浓稠的墨砚,深沉的化不开。不过阻挡了星空的美色,也抵挡不住月色倾斜在池塘的执着,就像滑落的丝绸一样。
风一吹,池塘的水面起了波澜,水中的倒影成了破碎的玉片,漂浮在水面,打破了原有的宁静。
这一夜,阎泽有些失眠,并不是因为不习惯古人的瓷枕,而是在为自己的以后做打算……
…………
…………
当东方泛起了鱼白肚,天际的霞光照应在府邸的池塘时,所有的奴仆都开始忙碌了起来,男仆清扫着花园与廊道的灰尘,女仆们则清洁着府邸所有陈设桌椅。应茸准备好主人的洗漱用品后,一直守在门外等待着阎泽的差遣。
没有电话闹钟的尖叫,没有让人心烦的公司文件,没有孩子在耳边大声的嬉闹,没有了爱人絮絮叨叨的言语。连屋外的奴仆们都小心翼翼的忙碌着,生怕打扰到还未醒来的阎泽。
这一觉睡的非常踏实,当身体的机能战胜了浑沌的大脑冲向夜壶时,他就知道该醒了。
浑浑噩噩的坐在床边任由应茸用温水给自己擦脸,用一端被做成刷子状的柳枝条进行揩齿,现在的他就像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植物人。穿好服饰,将毛乱不堪的长头发盘起,脚下穿上了鹿皮靴。
“嘻嘻,殿下,真好看!”
应茸看着整理好服饰的阎泽,突然发现少了些什么,惊慌失措的从腰间掏出了两个精致的小陶瓷瓶。
当一双白嫩的小手指上带着一抹鲜红朝着阎泽的嘴边伸来时,他彻底醒了。这东西他比谁都清楚,后世的他没少在淘宝给他媳妇买。
在唐朝豪门贵族的男人们和女性一样,都需要化妆才能出门,尤其是口脂。只不过和后世的口红区别在于口脂更像是一种药品,很大程度上是为了保持湿润,就像后世冬天用的护唇膏。
据说在朝为官的文武百将,只有得到李世民的青睐,才有机会得到这种东西,是一种荣耀的象征。并且谁涂的越浓、涂的越红,就表明谁最受皇帝喜爱。
阎泽实在无法想象一群大老爷们顶着通红的嘴唇站在殿内,而李世民则坐在龙椅上俯瞰着下方一片片烈焰红唇时是什么表情。虽说自己的这副身体才23岁,让一个拥有三十多岁的灵魂忍受着化妆带来的摧残,他实在做不出来。况且除了口脂外,竟然还有脂粉,他又不是人妖……
“不用了,我不习惯擦这些东西,拿走吧!”
阎泽推开了应茸的小手,整了整密不透风的衣服。也不知道唐朝人怎么想的,大热天还要穿的这么多,他现在特别怀念锃光瓦亮的光头和大裤衩大背心,如果能再配上一瓶冰镇啤酒,那简直就太舒服了。
“啪嚓”
装有口脂和脂粉的小陶瓷瓶应声摔碎在地上。瓷瓶上面的花纹也凌乱不堪的分散在应茸脚下的周围。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请殿下责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