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知道你们什么时候送孙小虎走……”

“我想知道你们的车次和座位……”

“另外，我需要和孙小虎独处的时间……”

蔺平安对着手机说出了自己的要求。

在他身边，一只黄毛正含着眼泪，光着膀子，在微凉的清晨中，蹲在地上，用自己昂贵的T恤清理着地上的污秽……

年过六旬的清洁工大爷，默默的掏出手机，记录下这段场景，发到了朋友圈，并配上了一段悲凉的背景音乐。

标题是：现在的年轻人啊……

单看这样的画面，亦庄亦谐，似喜似悲，是那么的和谐，且透着人间的烟火气。

没人会想到，如果不是有人在黑夜里负重前行，誓死守护，如此美好的画面会在瞬间分崩离析……

几分钟后，蔺平安挂断了电话，将手机扔给了黄毛，然后招了一辆出租车，绝尘而去。

这尼玛，终于是走了吗？

黄毛抖抖索索的站起身，看着远去的出租车，鼻子一酸，眼泪不争气的就流了下来……

“呜呜……”

他一边呜咽，一边看向清洁工，恶狠狠的道：“看你爹呢看……呜呜，你刚才是不是拍我了？”

大爷默默的捋起袖子，露出上古传说中的纹身，然后从随身的蛇皮袋里，抽出一根两头浇铸了铁水的自来水管，道：“你说啥呢，娃儿？”

黄毛：“…………”

………………………………

周玉秀坐在座位上，对面坐的是孙小虎和大徐。

整个车厢除了他们三人，再无他人。

倒是在车厢前后两端的门外，各自有两名便衣守在那里。

自一上车，周玉秀就陷入了沉默……

她在心中不断的问着自己，周玉秀啊周玉秀，你到底做了些什么？这么做，真的值得吗？

对面的大徐见她情绪不佳，便道：“周队，你要不要先休息一会？”

周玉秀摇了摇头，道：“不用……”

大徐在心里叹了口气。

说到情绪，他心中其实同样憋屈。

如果可以的话，他更希望回到自己的小窝，蒙上被子大睡一场，而不是踏上这场带有屈辱性质的旅途……

孙小虎却显得很亢奋，饶有兴趣的看着周玉秀和大徐……

两人的情绪越是低落，便越是能刺激到他。

“三个人，好像刚好能凑一局斗地主……”

他呵呵的笑着，用挑衅的眼神看着对面的周玉秀。

周玉秀冷冷的看着他，并未说话。

脾气暴躁的大徐，却再也忍不住。

他忽的起身，掐住孙小虎的脖子，将他抵在座位的靠背上，低声吼道：“你TM再多说一句话，信不信老子打你个桃花满天开？”

孙小虎毫不畏惧的看着他，道：“来啊，不打你就是我孙子！”

大徐被刺激的眼都红了，不管三七二十一，捏起碗钵大小的拳头，恶狠狠就朝孙小虎的脸上砸去。

“砰……”

孙小虎的脸被打的往后猛地一仰，鼻血哗的就流了下来……

周玉秀见状，默默从口袋掏出面巾纸，放到了桌上。

这是一节特别加装的车厢，布局和普通车厢略有差异，座位并非全部朝向车头，而是和老式布局一样，两两相对，中间横着一张桌子。

“差不多就行了……”

周玉秀说了一句后，将视线投向了窗外。

她并不担心大徐的暴力行为会带来什么不良的后果。

还是那句话，每个人都是有弱点的，孙小虎在真正逃出生天之前，他其实比任何人都害怕这趟旅程出现意外……

孙小虎用纸巾擦着鼻血，呵呵笑道：“还真打啊，有种……”

大徐瞪了他一眼，没说话。

孙小虎看向周玉秀，道：“周队长，你知不知道，你纵容下属的行为，有可能会带来极其严重的后果？”

“什么后果？”

周玉秀道：“隐瞒最后一枚火乍弹的下落不说？又或者，现在就鱼死网破，中断这次旅程？”

微微一顿，她嗤笑道：“不可能的，孙小虎。后者，你没那个勇气，至于前者……相信我，你会说的！”

孙小虎眯眼道：“你就这么有把握？”

周玉秀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道：“不信的话，你可以试试……”

说完，她再次将视线投向窗外。

有把握吗？

其实她也不知道。

她只知道，既然上面决定放孙小虎走，必然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至于是什么准备，她不知道，但想来是另一个层面的，毕竟孙小虎即将踏上的是另一个国度。

列车已经出发了半个小时，再有几分钟就将到达庆阳。

周玉秀不时地低头看表，心里想着，该来了吧？

这时，车厢的后端隐约有声响传来。

她心中一动，站起身朝后面看去。

车门外，两位便衣堵住了一个身材高大、穿着工装的中年胡子男。

是他吗？

周玉秀心中微有讶异。

老实说，这个看起来外形及其粗犷的家伙，和她心目中想象的那人还是有着很大区别的……

在她心中，那应该是个心思谨慎、善于伪饰的人。

一定要给予某种形象的话，应该是那种外表儒雅，气质平和的人，又或者干脆就是平平无奇，没有太多特质的人。

总之，眼前的这个外形粗犷的大胡子，与她心目中的形象相去甚远。

不会是走错了车厢的无关人员吧？

她正这么想着，却见车门外的大胡子冲着自己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

真的是他？

周玉秀定了定神，朝门外的便衣做了个手势，示意放那人进来。

她是押送小组的领导，本身是具有这个权力的。便衣见状，转身打开了车厢门。

大徐也站了起来，不由问道：“周队，这是？”

周玉秀道：“什么都别问，你换个地方去坐。”

大徐看了看她，再看向那位大胡子，心中满是疑惑，但犹豫片刻后，最终还是服从了命令。

周玉秀迎着中年胡子男走过去，然后站定，上下打量着这人。

蔺平安目光澄净，微笑着看着对方。

看到大胡子眼中与其气质并不相符的澄澈，周玉秀心中莫名就安定了下来。

“老实说，我现在后悔其实还来得及……”

她看着对方的眼睛，道：“但我不想这么做。”

蔺平安笑道：“你不会为你的决定而后悔的，我保证！”

周玉秀道：“我最后再问一遍，你确定自己能做到？”

蔺平安点头道：“这一点我同样可以保证！”

看着对方自信满满的样子，周玉秀忽然就有些恍惚，不由想起两个小时前的那通电话……

“等等，等等，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当然知道，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大了，你到底想干什么？劫车，还是劫人？”

“你误会了，周队长，我什么都不想做，只是想和孙小虎聊一会。”

“聊一会？聊完之后呢，然后他就把什么都告诉你了？”

“对啊，不然我和他聊什么？聊人生，聊理想？他不配啊……”

周玉秀记得很清楚，当时听到对方这句话，差点就直接挂了电话。

“周队长，还记得前两次我给你们提供的消息吗？”

“当然记得，需要我再次向你表达感谢吗？”

“没必要，我想说的是，你以为那两次情报是怎么来的？”

“愿闻其详……”

“说了你可能不信，是孙小虎亲自告诉我的，当然，他自己并不清楚……”

“………”

当时的周玉秀只觉全身无力，并在内心疯狂的吐槽自己……

周玉秀啊周玉秀，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

看看你自己，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眼看就要出发了，你最大的任务就是确保旅程顺利，获取孙小虎口中的信息，最后安全的到达雁门。

你应该知道，每获得一个信息，就能消除一次危机！

你的任务清晰而明确，这才是你应该做的啊！

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把希望寄托在一个陌生人的身上？

“喂，周队长，你还在听吗？”

“是的，我在……那么，能说说他是怎么告诉你的吗？”

周玉秀有气无力的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