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妮本名叫李珍,由于这两年丈夫的生意越做越大,渐渐在海外也有了市场,于是李珍的交际圈子也跟着热闹起来,接触了不少高鼻深眼的西方人。西方人在喊中国人名字时,总是名姓颠倒,李珍就变成了“珍李”,这让李珍有种本末倒置头重脚轻的感觉。于是她干脆给自己起了个英文名字叫“珍妮”。大家都觉得好,因为这个名字不是凭空想来的,是从“珍李”演化而来的,有根有据,不至于让爱国人士们批判为“忘了自己姓什么”而“盲目地崇洋媚外”。
此时的珍妮在客厅里坐卧不安,一会儿看看钟,一会儿站到门口,一会儿又走到院子,伸长了脖子不断张望。已经深夜一点了,依然不见晓月回来,她感到心焦,猛然看到不远处一个黑影走来,沿着鹅卵石铺就的甬路,摇摇晃晃地,不是晓月是谁?
她紧走几步上去扶住,说:“这么大酒味,喝了多少?天塌下来了吗?天塌下来也不至于如此吧!”
晓月身体有了依靠,顿时放松下来,干脆把重量都压到珍妮身上:“珍妮,我跟你说,天没有塌下来,但是今天本小姐又要到你这大别墅里下榻了,下榻贵室,下榻豪宅。”说着两人跌跌撞撞穿过院子,上了台阶,在门厅处脱了鞋,再晃进大厅,一屁股坐到沙发上。
晓月迷朦着眼四处张望:“哎,你们家奸商呢?”
“什么奸商奸商,喝醉了也没有好话!是建设!找我们家建设干什么?”
“我问你,你们家奸商,不,建设是不是男人?”
“废话,我看你真醉了。我们家建设是女人,好吧?哎,你坐好了,扶住,别趴着。”
“你骗我,我知道你们家建设是男人。”
“你真聪明!”
“那我问你们家建设一个问题,为什么男人总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珍妮听着好笑:“可不是吗,还用建设来回答?我来回答吧。因为碗里的东西又少又凉,锅里的东西又多又热乎。快别说了,把这喝下。”
“那锅里的又多又热乎,那就直接吃锅里的就行了,干吗还要抱着碗不放?”晓月喝了口水,睁大眼睛反应不过来。
“锅里的是属于大家的,有时抢不到,碗里的才真正属于自己,没人敢抢。知道了吧,大小姐,你要是男人,你也会吃着碗里的盯着锅里的。”
珍妮拿了双拖鞋过来,正想帮晓月穿上,却突然发现有鲜血顺着晓月的双腿流了下来,她吃了一惊。
“晓月,你怎么流血了?”
晓月低头看去,也吓了一跳,大脑更清醒了:“真是该死,我忘这事了。”又赶紧从沙发上站起来,摸摸裙后,潮湿了一片。
“哎呀,我的沙发!”珍妮边叫边去弄沙发,已经被染红了。“你看你,这可是我刚换的新沙发,你这鬼丫头!”
晓月走入卫生间。灯光下,一张惨白的脸出现在镜子里,嘴唇没有血色,眼神迷离,短发乱蓬蓬地支在头上。她用手捏捏脸,酒精依然麻醉着神经,几乎没有知觉。她转过身,对着镜子看裙后,一片暗红的影子。她怔了一会儿,无力地说:“完了,珍妮,我肯定把人家车上的坐垫也给弄脏了。”
珍妮正走过来递给她换洗衣服,“我正要问你呢,到底是谁把你送回来的?”
“我不知道。”
“你胆子也真够大的,陌生人的车你也敢上啊,出过多少事了,你不知道吗?”
“我还以为是你派的车,我也不知道怎么上去的。”
“那人告诉你他是谁了吗?”
“我不知道,好像没有吧,没有印象。”
“算了算了,反正也不认识。那人也够倒霉的,回去还得又洗又换。——你真是害人精啊,来那么多都不知道。”
晓月心里懊恼,但也无可奈何,想想反正也不认识,稍稍安了心。将衣服脱下,光着身子就要沐浴,可她突然把头伸出玻璃门外又惊叫起来,“不好了,不好了。”
珍妮吓了一跳,忙跑过来问:“你又怎么了?总是一惊一乍的,心脏病都被你吓出来了。
“珍妮,”晓月打着哭腔,“我不认识他,但是他认识我!在车上我亲口告诉过我是谁,还把我们的杂志给了他。怎么办啊?”
“噢,原来是这样!”珍妮总算找到了依据,点着头说,“难怪呢,难怪人家会那么好心把你送回来!人家可能看你有名有姓的,是个编辑,是个良家妇女。要不就你这模样,半夜三更我若碰上,不把你当作鬼,也准以为你是三陪小姐,躲都躲不及呢!”
“怎么办,珍妮,万一再碰到,我脸往哪里搁啊?”晓月双手捂住脸。
“算了算了,我跟你说,人家既然能把你主动送回来,也犯不着因为这点小事,再找上门来跟你算账,最多也就是自认倒霉。万一再碰面——”珍妮摇头,“这个吗,不可能,人山人海,这个机率太小了。这么说吧,在北京城里,就是亲戚,你如果不主动找上门来,一辈子都难碰到一面。”
“真的吗?”晓月知道珍妮在安慰自己,但也没有能挽回的办法,也就暂且相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