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路旁边是个小公园,公园沿着栅栏种植了各色月季,姹紫的,嫣红的、奔放的,娇羞的,大朵大朵、长势浓密。因为公园高出人行道一大截,那些月季也水涨船高,带刺儿的茎条从金属栅栏的缝隙里伸出来,好像从人的头顶探出来欣赏这世界一般。
艾亦沉站在栅栏旁,一丛伸到他肩头的月季花正开得肆无忌惮。他安静地望着她,眼中明暗交错,忽而一笑,粲然生花
顾深愣住了。
一瞬间,所有事物都褪去了了颜色,灰白的世界里只余他一人华彩。
微风拂来,花落肩头,动了谁的心。
小时候他每一次到来,都会站在木篱笆的那一旁。当她从木篱笆的缝隙里惊喜的发现他,也是这样笑着等她奔过去。
路过的同事三三两两地和顾深打招呼,顾深点点头或支吾着应付过去。艾亦沉等那些人过去,环视前后,见再没什么人才走过去。
“我是蛇蝎吗?”
顾深疑惑,“什么蛇蝎?”
“如果我不是,”艾亦沉用眼神示意前面那些人,“他们就是。”
“他们又怎么是蛇蝎啦?”顾深莫名其妙,心想如果我的同事是蛇蝎,那你就是蛇蝎美人。
艾亦沉没说话,径直朝前面走去,却在她看不见的时候眼色暗了下去。
唯蛇蝎才避之不及。
我虽非蛇蝎,你却依然视而不见。
艾亦沉走在前面,顾深默默跟在后面,没有说话。公司附近即使地铁里很容易碰到同事,还是谨慎为妙。
晚高峰的地铁异常拥挤,到处充斥着馊汗味、狐臭味和不可描述的难闻气味。
顾深皱皱鼻子,尽力忽略。
想起刚刚艾亦沉站在太阳下的挺拔英姿,好像一首歌里唱的那样,“一颗呀小白杨,长在哨所旁,根儿深,杆儿壮……太阳照得树叶闪银光。”
心里默默哼着,眼睛不由自主看向那颗小白杨。
咦,小白杨呢?刚刚还在这呢。
人太多,转身不方便,顾深扯着脖子寻找。刚好地铁到站,里面有人用力向外推,顾深被人群推搡着挤到门口,一下没站稳,眼看就要摔出车厢外。
下一秒,胳膊被稳稳抓住。
顾深转了个圈,又被带回到车厢里。
紧接着呼啦啦又挤了一堆人上来,然后“滴滴滴”三声,车门关闭。
艾亦沉松开握住她胳膊的手,撑在车厢壁上,用身体挡住周围的拥挤,好像框了一个圈,让顾深安稳的窝在里头。
顾深扶着小心脏,暗想好险好险,差点儿摔出去!
然后,后知后觉的她发现,此刻情况……似乎有些不妙。
她环顾四周,前面是艾亦沉温热的胸口,右边和后背是冰凉的车厢,左边,顾深看过去,嗯,是一位拖着行李箱,上面还放了个大背包,不停抹汗的大叔。
所以,她现在是生生地被困在艾亦沉、车厢壁和大背包之间!
只是,那背包又大又鼓,凸出的背包棱角,随着车厢晃动时不时蹭一下她的腰。
顾深默默地往右移了移,并且艰难地,尽量地,不碰到前面这具温热的身体。
她极力控制着,可还是身不由己。
列车转弯的时候,她一头……
撞了上去。
嗯,触感有点硬。
顾深揉揉鼻子,还有种好闻的味道,是第一次在他家见到他时的那种味道。
那时他刚洗完澡,没穿上衣,裸露的皮肤沾着晶莹的水珠,沿着肌肉线条不住地下滑……
顾深盯着他白色T恤,3颗扣子只扣了最下面的一颗,露出里面细白的皮肤,她想象着衣服里面的光景,忽然觉得脸颊发烫、心脏狂跳……
艾亦沉其实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站得笔直,而是微微弯腰,给紧贴在车厢壁上的顾深争取了一点空间。可即便如此,车厢一晃动,她的小脑袋就抑制不住地要撞上他的胸口。
“你可以扶着我。”艾亦沉忽然在她耳边说。
“啊?哦。”顾深吓一跳,明白过来后讷讷地抬起手。
可,该放哪里呢?
胳膊太高,搭肩膀,或是胸口?
呃?
顾深一阵恶寒,摇头晃脑甩掉脑海里的无良画面。
还是不要肌肤相亲比较好!
然后,就在下一次要撞上他之前,她眼疾手快,伸手放在了他的右腰上,紧接着,又把小手伸进他的腰带里,紧紧抓住,不放。
艾亦沉……
艾亦沉记得那时她大概5岁,他10岁,她缠着她去抓鱼,结果被水冲跑了一只凉鞋,回来的路上她嚷嚷脚疼让他背了一路。
到家后,顾深姥姥问为什么是背回来的。他实话实说,结果姥姥听后随手抄起了扫帚。
原来那是双新买的凉鞋。
顾深此刻脚也不疼了,几下跳到他身后,两只小手抓着他的衣襟,他记得也和现在这般紧。
余下的一路,顾深始终抓着他的腰带,原因无它,这个高度抓起来……实在太顺手了。
而莫名有些慌乱的艾亦沉,一直头脑发晕,僵着身子不敢动,直到下车后才重见天日般重重呼了一口气。
顾深见他揉着额头,不禁觉得好笑。
这一趟地铁,他们都撞了头。他是下车时撞到了栏杆,而她是撞在他身上。
后来她才知道,她那一撞,更是直接撞在了他心上。
两人出了地铁,顾深追上他,笑嘻嘻问,“你怎么来啦?接我下班呀?”
“嗯。”艾亦沉快步拐进一个小胡同,见她没跟上,又停下来等。
“咱们不回家吗?”
“家里没人,叔叔阿姨带着顾里去看电影了。”
“那你怎么没去?”
“我有事。”
“那我们现在去哪?”
“吃饭。”
两人又走了一会后便豁然开朗,一个装潢气派的饭店映入眼帘。这地方离她家不远,但她从没听说过。顾深惊奇的看着艾亦沉,“你怎么找到这种地方的?”
“朋友开的,我来过一次。”
因为熟识,老板特意留了一个安静的包间给他们。
艾亦沉拿着菜单,快速点了几道菜,有皮皮虾、白虾、扇贝、螃蟹、凉菜、青菜和汤,点完后问顾深,“还想吃什么?”
吃了两天白米饭,现在的顾深光是听到这些“椒盐”,“蒜蓉”,“清蒸”之类的词都很开心。
她咬着筷子头,眼睛弯弯,“够了够了,还是……再来瓶酒吧,庆祝一下。”
“庆祝什么?”
“当然是庆祝……”又能大吃一顿了。
可这理由太丢人。
顾深眼珠转动,脱口而出,“庆祝我们俩第一次单独吃饭。”
……
顾深说完恨不得咬掉自己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