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潘氏和自己平日又不怎么亲密,这时候人家要帮自己,怎么好意思就真的让人家帮呢?
苏夫人看着潘氏的样子,又不像是说说,心里就起了纳闷。
潘氏也不绕弯子,直接将来意说了,说自己有个侄子,正在军中效力,望林伯明能照看一二。
苏夫人听了,松了一口气,原来是这事。
潘氏笑着说:“我侄子也不是个草包,也不全指着三爷提携帮衬。那小子也争气,正经考得武举,只是他爹娘担心,怕这颗独苗折了,所以托了我来,让我找找门路,不求能多富贵,就是照看照看。”
苏夫人一听,忍不住笑了出来,忙用帕子掩住唇齿,潘氏的直爽,让苏夫人卸下了心里重负,可也不能轻易许诺什么。
潘氏见苏夫人犹豫,知道她做不了主,这内宅妇人,不过是吹吹枕头风,要是能做得了丈夫的主,那岂不是女子皆成了“大丈夫”?
于是潘氏很解人意地对苏夫人说到:“我也不是来为难嫂子的,嫂子若是能跟三哥说,三哥要是答应了,我就谢嫂子,给嫂子做两双鞋。要是嫂子不敢跟三哥提,就当我今日没说过,让我哥嫂他们,再想别的办法去。”
苏夫人这才彻底放了心,不等苏夫人说什么,潘氏就起身帮她收拾打点。
潘氏手脚利索,看账目礼单也快,不一会儿竟将东西都收拾妥当了,惊得苏夫人满心佩服,没想到潘氏竟是如此爽利,怪不得她院里几个姨娘通房,都被料理得妥妥当当,从没出过什么事,即便只是外人看来的“一团和气”,却也是真本事了,况且她院里的姨娘还生下了儿子,可却一点没越过潘氏去,这手段心胸,却非自己可比。
苏夫人对潘氏又多了几分钦佩,深觉自己不能做到如此境地。
潘氏笑着问苏夫人:“可还有什么要收拾的?”
苏夫人早就惊怔在原地,听见潘氏问便摇了摇头,这下可真是一点事情也没了,都被潘氏收拾完了,自己几天没料理完的事情,就被她一时料理完了。
潘氏见没什么事了,见苏夫人身子不便,也不多坐,便就势起身告辞了,她走到廊下时,见墨染仍站在原地,不由上前来捂墨染的手,问墨染怎么还不进去,又问墨染身边的碧知:“怎不劝姑娘进去,这里风大,廊下雪又急,难免受了风寒,你们这主仆两可真是,小孩子心性。”
她嗔说墨染不爱惜身体,又用力搓热墨染的手,又让碧知去给墨染取一件披风来,亲手给墨染披上,看看还是不放心,摇摇头又将披风拉得更严实些,将墨染整个裹紧了狐裘披风里,只露出一个脑袋来,这回才满意地点点头,嘱咐墨染说:“女孩儿不像那些淘小子,可是得娇养着,受不得风的,玩一会就回去吧,别再廊下站着了,你看看你瘦的,还不好好保养身子,少时不知保养,以后出嫁了,可就来不及了。”
她说着便笑着走了,身后丫头撑起油伞,主仆几人浩然而去,站在门口的杨氏也跟着潘氏走了,厚厚雪上积了几行脚印,很快便又覆上新雪,掩了痕迹。
站在廊前从院门口往外望去,再也看不到潘氏身影后,墨染脸上神色顷刻变了,微微敞开披风,脸上带了冷色。
碧知看着自家姑娘忽然冷下来的脸色,疑惑地问:“姑娘,您怎么了?”
墨染摇摇头,心里忽生了累意,不禁自问:“这么人前人后,周全礼貌,笑意盈盈,到底是为了什么?”
碧知听不懂墨染再说什么,转头往周围望去,偏碧鹤在小厨房盯着汤药呢,也听不到姑娘这番稀里糊涂的话,碧知只好鼓鼓嘴,盯着廊前的雪,捧起手来呵热气,冻得脚有些麻。
她想不到要劝墨染回去,只要姑娘高兴,那便怎么着都行,腿也站得酸麻,但只要姑娘还站在这里,她也就站在这里不走,她压根想不到:姑娘也站了好长时间了,腿脚是否也酸麻难耐。
雪已下了一天一夜,天上阴云仍未消散,扫院子的小丫头们手里拿着扫帚,时不时捧起双手,呵几口热气。
看着她们冻红的脸,墨染心头轻轻一触:“轻拂新雪拭旧痕,未必雪中我一人,驻望琼枝褪颜色,犹念卖炭老翁吟。”
墨染心中念出这几句诗,就叫碧知一同屋去了,披风旋起,几片雪花顺风扬了起来。
碧知看得有些呆呆的,自姑娘闭门不出,还从未有过这么轻盈的步伐,心里狠狠夸了开药方的杨大夫一番,想这个滋补的药方当真有效,调养好了姑娘的身子。
碧鹤正端着汤药从厨房出来,见墨染披着披风往这边走来,披风里一身暖橘色映雪耀眼,更难得姑娘脸上不是那般冷冰冰的,虽未见笑意,可却退了那层颓意,悠然飞扬色彩,虽不十分明显,旁人也未必看得出来,可碧鹤却是真切地感受到了,端着汤药站在廊下,屈膝行了一礼。再抬头,脸上已是轻缓笑意。
墨染喝了汤药后,让碧鹤、碧知注意门外动静,她自己偷偷找出纸笔,悄悄画了起来,如斯雪景,若不留下,当真可惜。
她细细勾勒,一笔一画,描出一片琼雪,树木廊柱,无一遗漏,虽是画上景色,却扑面而来畅快潇洒之意,唯独美中不足、或颇为遗憾的是:画上无一人一鸟,少了几分生气。
正因无活物在画中,便是再鲜活的画,也少了几分趣意,再仔细看时,透过鹅毛雪片,只觉肃杀寒意。
朱氏看了这副画后,不禁赞叹:“好冷的笔,禅意玄学皆备,唯少儒家兼济天下之心。”
墨染道:“人与穷途之时,只求保全自身,哪里能兼济天下?”
朱氏看着墨染提笔练字的侧脸,放下画道:“染儿,你是要隔岸观雪?”
这画上无人,可全景皆备,那人必然是站在高处,俯览全貌,观察许久,缓缓落笔,细细描摹,才成这副“寒雪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