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染看林墨宪身上是一件半旧棉袄,颜色都褪了不少,想来也无甚可谢他,便想为他做一件新棉袄,正好前些日子林墨栩差人送了几块皮毛过来,欲要吩咐碧鹤找出来,抬眸却见屋内只他们姐弟两个。碧知得了吩咐守在门口,那若是没有墨染的吩咐,即便是碧鹤让她进来,她也不会进来。
墨染便亲自打开箱子来取皮毛,忽而转身问林墨宪:“五弟可来信了?”
林墨宪急忙摇摇头,又是尴尬神色,令墨染十分疑惑,怎么又这般拘谨了?
墨染找出皮毛给林墨宪量身量,记下林墨宪的尺寸,又找出几匹段子问他喜欢什么颜色。
林墨宪拘谨板正地站在原地,任墨染摆弄量尺寸,墨染问他什么他都点头称是,回一句“三姐姐决定就好。”
墨染看着如此乖巧的弟弟,不禁莞尔一笑,笑道:“我问什么你都说好,这几种颜色都喜欢?”
林墨宪又是急忙摆手:“三姐姐挑一样就是了。”
墨染笑,裁好了料子放在一旁,看林墨宪躲闪的目光,总觉得不对,莫不是有事相求?故而便轻声询问林墨宪可是有什么事要说?
林墨宪抬起头来,几次欲语,终是只说了一句“三姐姐辛苦,我一向不在乎衣食,有棉衣蔽体御寒就好,不必追求那些新鲜样式,总归都是衣服,穿在身上整洁不失礼便好。”
墨染点点头,想说些什么也是无话可说,摆手送客又失礼唐突,恰林墨宪拱手作别,说了一句“不打扰三姐姐休息,我去楦晖堂找大哥哥了。”而后便急匆匆迈步往外走。
墨染轻笑点头,忽而察觉出不对的地方来,叫住了匆忙欲走的林墨宪,转而闲悠悠地坐到了椅子上,拨弄着手炉里烧红的银丝炭,抬眸笑看着林墨宪。她悠悠目光并无利色,却是如明晃晃烛光一般,虚灼到林墨宪身前,在林墨宪衣裳上烧了一个洞,随之冒出缕缕烟雾来。林墨宪微叹一口气,喉咙也紧紧得发干了。
墨染轻飘飘一句:“你说你顺路抓到了那个丫头,原本是要去楦晖堂的。”
林墨宪惊得心更是悬而不定,只得点头:“是,是。”
墨染收了笑意,仍是轻声道:“从你的院子去楦晖堂,根本不会路过丛然馆,四弟是如何顺路抓了那丫头的?”
林墨宪心一悬,头上冷汗立时下来了,心道:“果然好厉害”。
他进门时不过说了这么一句有破绽的话,又被那丫头哭闹了一番,以为三姐姐不会理会,没想到三姐姐竟突然想起来了,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只得硬着头皮圆谎。
墨染听林墨宪颠三倒四、磕磕绊绊的话,不禁一笑,放下手炉道:“你是特意来的,或是早就暗中留意丛然馆的动静。怪道你那般笃定她是偷窥监视,而不是一时起意。”
林墨宪只得低头不语,拱手行礼只说是近日降了一场雪,府中景色俊秀如天然山林,枝挂冰雕,洁白盛景,故而便多逛逛了,所以逛到了丛然馆这里,故而便也是算是顺路。
一番生硬狡辩,终于和“顺路”两字攀扯上了关系。
墨染柔柔一笑,继而冷悠悠地问:“丛然馆与楦晖堂相隔很远,你院子到这又并不顺路,你又没带审儿的信过来。舞女迷路恰好走到了丛然馆,满府竟无人撞见,也无人指路。审儿若有言行之过,你不会不管不问,可是他潇洒出府,你既未阻拦,事后也未去寻他。大哥哥好事将近,却是选了宁家姑娘,你们一向手足情深。”
墨染一句句说下来,林墨宪惊得不敢抬头看墨染,只觉口舌干燥,心中怀有愧意,又不能夺门离开,只得硬着头皮站在墨染身前。
炉中炭火响了一声,虚虚热流烫在他们姐弟之间,虚虚晃晃得绕得人眼晕,火势将灭,火焰却仍是灼灼的,无形地烫在炉壁上,似有哗然水声,浇在林墨宪心头。
正待焦灼对峙间,屏风后忽一声轻轻咳嗦,打断了林墨宪的思绪,也止住了墨染继续追问下去的势头。
“啪嗒”一声,最后一块炭燃尽,林墨宪整衣告辞离去。
他站到门外正长舒一口气,忽听墨染说:“晚间我让碧鹤过去请你,方才身量比对得有些不妥当,你再过来一趟。”
林墨宪脸上的舒朗之意霎时僵住,只得转身行礼道“是”,颓颓慌慌地出了丛然馆,看到满树冰挂,无奈叹道:“本欲报恩送狐裘,不想身埋雪里愁。”
他身后的小厮听不懂林墨宪说什么,抬手挠挠头,急忙追上林墨宪,呲牙笑问:“爷说的是什么?”
林墨宪摇头:“没什么,这回瞒不下去了,就不该瞒!”
小厮仍是不懂林墨宪的意思,只得懵懵地追着林墨宪的脚步,一路往楦晖堂走。
庭院沉纱宫堆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