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是此刻疯了，死的人更多”。

李铭沉的声音顺着狂风刺进我的耳膜。

我捂着生疼的耳膜蹲在地上。

眼下的草地还没被大军践踏过，在我眼前胡乱跳动，像我招手，让我救救它们。

李铭沉松了我的手，我受力摔倒在草地上。

“随我进去瞧瞧这昭国皇宫哪里好，能让你如此留恋”李铭沉居高临下的瞧着我。

身后有人大喊道：“收兵”。

黑骑大军整齐的脚步声，似要将天踏个大窟窿。

瞬间尘土飞扬。

李铭沉抓起摊在地上的我，剩余的士兵有人带路，有人跟随，我麻木的跟着他走。

宫里一片萧条，无甚人影。

剩下的也只是没来得及逃的宫人，或是衷心户主的宫人。

看到军队过来，只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不敢出声。

直走到昭国上朝的文德殿，李铭沉挥了挥手，亲军无声的退下。

与往日无异的文德殿只剩下我们二人。

“青榆，你为何不开心呢，我来接你回宫啊”李铭沉松开我的手，讥讽狂狷。

我大惊，他为何还要带我回宫？

我后退一步，他便紧跟一步，直到我退到梨木书架之上，退无可退。

“随我回宫，韩熙玄可以不死，现下活着的都可以不死”。

“可我哥哥死了，就在刚才，就在我眼前”我推着他大吼。

李铭沉动也不动，竟然轻笑一声：“那么韩熙玄也可以死了”。

“不”我脱口而出。

他的瞳孔突的紧缩，周身都散着杀气道：“你对他生了不该有的感情？”

“我没有，我没有”我连连摇头。

即使他并不爱我，君威也不许我被他人染指。

“那就好，我本也不想杀他”。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我极尽哀求，想知道答案。

“你敢从宫里逃出来，这是给你教训，你敢与韩熙玄有私，他就该死”。

我闭上眼睛，不想再看眼前这个狰狞陌生的脸，但我还是要说：“我与韩熙玄清清白白”。

李铭沉突然抓起我的左手，看着我缺了指甲皱皱巴巴的皮肉道：“连他的后宫都不信你”。

我惊慌挣脱。

他知道？他知道我在昭国，他知道我的手指是谁所为。

他又一次看透了我的心思鄙夷道：“我怎么也不会想到如此爱护样貌的你，竟愿剃了头发扮作和尚样子，说来我要感谢昭国皇后，若不是她关押你在宫里闹出动静，我怎么也想不到你竟投奔了昭国皇室，你身为大齐子民，对国不忠，身为后宫妃子，对君不忠”。

我懂了，昭国皇宫真的有细作，只是我猜不出是谁而已。

“你既已认定我与韩熙玄有染，还让我回宫做什么，让世人耻笑你吗？”

李铭沉又往前踏一步，身子贴着我，直逼的我无法呼吸，轻声道：“你被昭告天下封为帝皇贵妃，死也要死在星月宫”。

星月宫，一座好遥远的宫殿，远到我已经记不清里面发生过什么。

“你已经昭告了我的死讯，要让我再死一次吗？”我往后面贴着身子，我不想与他有任何接触。

“这个死讯只有昭国知晓”

“你真是机关算尽”我轻笑。

真是好笑，我曾经竟把他当做一生挚爱，自认为爱他懂他。

我真是不配站在他身侧告诉他，在这云巅之上我陪着你。

“明日启程，我们先走，大军断后”。

李铭沉说罢后退几步，转身朝殿外走。

我大口呼吸着，他突然停下来说道：“你哥哥是要葬在大齐的，哦，对了，在宫外抓了一个叫做翠梅的宫人，手上抱着个男婴，明日与我们一同走”。

“你想做什么”我心惊肉跳，朝他跑过去。

他不顾我的叫喊，抬脚出了大殿。

我无措无力，痛心，悔过，求死不能。

我的脑窝突突跳动，头痛欲裂，我蹲在地上，抱着头，用力的抓紧头发。

我多想什么也不想，一死了之。

可那是灏笙啊，是我的侄儿，我哥哥和照照刚死在我眼前，我怎么能再断送了灏笙。

第二日，我并未见到李铭沉，有人来文德殿叫我时，我便无声跟着出去了。

一行足有过万整装骑兵，马车无数，我并不知道李铭沉在哪一辆，更不知道灏笙在哪一辆。

我想挨个马车找到灏笙，却被人直接请上了马车，不能动弹。

我暗暗想，如果此时昭国百姓群起弑君，也不见得会失败。

一路快马，不做停歇，到了朝阳城时，我终是没勇气往外看一眼。

这是我心心念念的昭国，我来时匆匆，走时慌慌，竟从来没有仔细看过它。

我这一趟，只给昭国带来一场灭国之灾，我有什么资格再看这片土地。

十几日后，大军停下，马车外众人山呼万岁。

是啊，对于大齐来说，不损兵折将打了大胜仗，自是大喜。

不知道昭国的皇室会是怎样的下场。

司徒将军还留在那边善后，他这人与哥哥相反，他嗜血。

我闭上眼睛，尽量不去听这喜悦之声。

已进黑夜，马车继续前行，空气中的味道越来越熟悉。

一行脚步越来越少，直到剩下我这一辆马车的声音。

“娘娘，请您下马车”，车外是高捷的声音。

我掀开帘子，定定看着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高捷低头伸出手来搀扶我，我深吸一口气，扶了他的手。

已进了内宫，青砖石路，明珠亮如白昼，与我走时无异。

“娘娘，奴才送您回星月宫”。

我不做理会，只跟着他前行。

过了勤政殿，这第一座宫殿便是星月宫了。

朱漆的大门镶着颗颗滚圆珍珠，房顶的琉璃瓦即使在黑夜也闪着彩光。

这里曾经住着最风光的宠妃。

她可以出言冒犯太后，可以带人砸贤妃的宫殿，可以无视皇后，她被皇上宠入天际。

我随高捷进入院里，大片的仗菊开的金黄灿烂。

被烧过的房屋也恢复原样。

“娘娘，您好生歇着，奴才退下了”。

高捷福了福身子。

“高总管”我叫住他。

高捷恭敬道：“请娘娘吩咐”。

“若遇到一个昭国过来叫做翠梅的侍女，可否让我一见？”

“是”高捷低头退了出去。

宫门缓缓被关上，传来支丫丫的声响和落锁之声。

我站在这院里，仿若天地间只剩下我一人。

好像我离开不过是昨天而已，亦好像我从未离开过。

我走进寝殿，一应陈设如初，不见灰尘。

我看着床上曾经被烧为灰烬的床幔，现在亦是完整干净。

若那日哥哥没有闯进来，或是我拼死也不离宫，现在哥哥和照照还快乐的生活在一起。

我坐在铜镜前摘掉假发髻，我的头发已经长出不少，可以勉强盘一个小发髻。

妆奁上放的发钗还是我走时那些，连摆放方向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