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衣服我先送回小池姐去。”刘猛说,“你把那个大缝纫机想出来了吗?”
“我画出来了。你……”刘和话还没有说完。
“呀,哈哈!太好了!”刘猛跳着蹦子跑了,手里的衣服也不还给小池了,连人带衣服冲到了后院。
“小猛子做人做事只有一个真字,是从娘胎里带来的。”三叔看着刘猛的背影,“小人人才九岁,只见了两回娘亲。怪可怜的,你再不要欺负他。”
刘和心酸极了,忍着痛答应了一声。
“上次你盗马,我和你哥都不在家,小猛子大半夜里去接应你。这是大人都不容易做到的事。”三叔说。
“就是的。”刘和觉得眼眶酸痒难当。
“所以,你们兄弟几个中,我最疼他。”三叔咳嗽了一声,站起身来,到后院去了。
这话,三叔不说,刘和心里也是知道的。否则,上次打了刘猛,就不会被三叔一个耳光打翻在地。
“小猛子有三叔罩着。”刘和心想。
他闷闷地吃了三碗饭,把桌上的菜全吃光了,锅里也是干干净净,然后才收拾了碗筷,擦了桌子,围着灶台转了十来圈。
终于狠了狠心,索性干了一件大事,把锅给洗了。
洗锅,对刘和来说,是比画什么图纸都困难的事。
从这一点上来说,他就很佩服三娘,吃饱了饭还能坚持干活,而且还干了那么多年。
吹灭了厨房的灯,刘和散着步来到了大门外面。
他想起了白天里那个会州府官差的模样,不知道那人回去后是怎么给野利公汇报的。
天果然已经黑了。
月亮被乌云吞没后,整个刘家寨只有围绕着寨墙的一带灯光还亮着。
大约两千米长的官道上,最后一盏路灯也熄灭了。
刘和在官道上缓缓地走着,雨后的刘家寨,在秋风中的确还是非常料峭。
如果三娘不在小池的屋子中,那此刻正是陪伴小丫头的最好时机,反正三叔说要多陪陪的。
想到这里,就感觉整个刘家寨都是踏实、温暖、祥和的,更是因为有了她。
人啊人,有了那个她,就觉得世界幸福美丽。
那没有她是时候,日子还不是照常过吗?
刘和背着手,一个13岁的少年拿出了不同寻常的稳重派头来,这要是5天前的自己看到了,一定会惊掉下巴。
用刘和自己的话来说,就是穿越后的应激反应期结束了。
不知不觉溜达到了二叔的门外,红玛瑙在仔细地吃着草料,看也不看刘和一眼。
看来,在红玛瑙的眼里,刘和还不如一把苜蓿草。
“二叔怎么今晚又不教我练功?”刘和不敢擅自溜到大门口,只爬上了路旁的一棵大树,坐在树杈里,想看一个究竟。
院子里,只见二叔闲坐在堂屋前的台阶上。
高脚椅子里,二叔翘着腿,竟像是一尊雕塑一样,一动也不动。
只有头顶上的一盏纱灯,在秋风的拨弄下轻轻摇晃,在台阶上拓下了刘牧风生铁一样的阴影。
“二叔真的是活阎王,看着就让人害怕。”刘和打了个寒战,心想。
要论个头,刘牧风与刘长风都是大个子,但不是特显眼的大个子,只是比中等个头要高。
刘长风腿长潇洒,留着大背头,气质上偏于儒雅与豪迈;
刘牧风背阔雄壮,也是大背头,风度上全是霸蛮和冷峻。
一个人的气场,就是他日常的影响力。
刘牧风就那样坐着,整个人的气场就已经逼出了院门,压住了刘家寨,向着归义庄的三山四寨外传播。
三叔刘长风近来不怎么接待客人,但在以往,凡是来的客人,路过刘牧风门口的时候,脊梁骨上都冒着冷气。
就是这样一个强人,在刘和看来却是孤独的。
就在刘和看着二叔那样长久地独坐着时,突然一个人影掠过,在二叔家的院门上分散开来,成了两个人。
来人手里各持一根长鞭,鞭身一抖,灯光映出鞭头上的金属,两条鞭像游龙一样缠向刘牧风。
刹那间,来人从上墙到出鞭,都是一气呵成,刘和只觉得对方志在必得,恨不得把二叔钉死在椅子上。
刘牧风靠在右手边的刀,像是活物一样跳起来,在刘牧风的手里左右一挥,叮叮两声,长鞭上的金属被磕飞,拖曳着鞭子,呼啦啦地向着两名夜行者裹去。
来人迅捷地跃升向上,带动着两条长鞭像龙卷风一样跟着主人一起飞升。
椅子上的刘牧风,依然是翘着二郎腿,霸蛮地坐着。
来人跃升已达极限,坠落中再次向着刘牧风挥鞭,刘牧风突然跃起,把两条鞭头踩向身后,迎着鞭身向两人扑去。
“活阎王,你不是一直坐着吗?”来人惊恐地说。
刘牧风更不搭话,出脚将两人踢出墙外,站在墙上,刀也未带,只背着手说:“两只蚊子,每晚来聒噪。去,让阿姆卤来。要不是看在阿姆卤的面上,你们来的全都死了。”
躺在地上的两人,受伤显然不轻,但又明显是被刘牧风饶过了的,所以在吐了几口热血后,趴在地上休息了半晌,终究挣扎着起身,顺着阴影走了。
刘和没有注意到二叔什么时候回房的,只看见纱灯灭了,一张空椅子立在台阶上。
“刘家寨怎么会有漏洞?”看着两位夜行者起身走路,刘和蹑手蹑脚地跟在身后。
“刘和,不要杀生。”二叔在屋子里说。
“孩儿知道。”刘和的头发都立起来了。
两名刺客听见身后有人,急忙挣扎着快走,拐进了一条巷道。
刘和是地头蛇,熟悉刘家寨、史家寨的每一条巷道。
他跳上旁边的矮墙,顺手扯下墙上挂衣服的棍棒,用棍棒支撑着越过了巷道,只见前面两人正在扶着墙奔跑。
刘和跳上人家的屋顶,顺着屋脊急追。
那两人回头一看,到了岔路口分头奔跑。
刘和只盯着一个伤势较重的追赶,三拐两拐到了六叔家的大堡子门口,只见那人缓了缓,甩出鞭子缠住树杈,拽着鞭子像猴子一样爬了上去。
“你下来!”刘和追到树下,看见那人钻进树荫深处,急忙叫喊。
那人一声不吭,只听见树枝划破衣服的声音。
一个物件落下,刘和正在爬树,以为是暗器,闪身接住,却是一个玉佩。
“什么人?”六叔家的门开了。
刘和再不理会,嗖嗖嗖地往上爬,爬到了上面,却发现树上一个人影也没有。
树是老榆树,树枝在四面伸展得很长,偏南处树荫分外茂密,但只是枝叶,哪里有人?
“我去史家寨盗马,就是走的树路,没想到今天自己栽在了树上。”刘和站在高处,放眼四望,突然觉得刘家寨到处都是树。
树太多了,仿佛每一棵树上都藏着刺客。
六叔还在树下唠叨,但刘和顾不上。
他快速地顺着每一条延伸的树枝走了一遍,发现每一条树枝都跟其他树木连接着。
有两条树枝,搭在了六叔的堡子墙上。光秃秃、滑溜溜地向上搭着。
至于光秃秃、滑溜溜的原因,刘和太清楚了。
小的时候,他就经常爬上六叔家的堡子墙,顺着那两条树枝往树上溜。
不久前,他还溜过一次,掏了几颗鸟蛋。
“刘和,我问你怎么不说话?”六叔失去了耐心,在树下的语气不友好了。
刘和连忙下了树,没说追人的,担心惊吓了六叔,只笑着说:“六叔,是这样的,一只野猫害了几天了,我追了好几个晚上,今晚上追到树上了。”
“嗨,你能追上猫?”六叔笑着,“再不要追了!”
“打扰六叔了,但我心里气不过。”刘和告了辞,绕过转角,他快步向着另一个夜行者逃走的地方急追。
追了好几条巷道,爬了好几棵大树,最后真是累了,便坐在刺客分开的地方,影在暗处休息。
突然,头顶上夜猫子接连叫了起来,着实吓了刘和一跳。
他站起身来,操着棍子往回走,却见一盏纱灯从官道上拐进来,提灯人后面跟着两个人。
“是谁?”提灯人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