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盏轻笑出声,“你少自恋了。”
桓司也笑了,伸出右手做要拉钩状,“那我们说好了。”桓司眼神复杂,欣慰与不舍掺杂。
白盏一下拍掉他的手,“少来,说认真的。你怎么证明没有撒谎。”
“我不能证明什么,但我能改变些什么。”
“那你改变了什么?”白盏神情放松,像是听故事一样看着桓司。
桓司太明白白盏这个表情,白盏已经把他的话当成了玩笑。
桓司严肃起来,看着白盏一字一句地说:“我没有开玩笑。”
“我也很认真,你改变了什么?”
“你知道那夜我为什么要去大狱吗?”
那夜?白盏想了想,应该是华云城道士死去的那夜,桓司在狱中掉了一根羽毛。
“为什么?”
“我是去保护你,如果我不去,你会被划伤,从这到这。”桓司比划着,从白盏的眉骨轻滑到脸颊。
“我总觉得你闯荡天下,傲骨侠情,视美貌如草芥,上一次轮回后,我才明白这对你是多大的伤害,这一次,我一定要保护你,比你先到那里,抓到凶手。”
“可是我并没有去大狱。”
“是的,你没有去,这就是我说的,也许这一次我没有躲在暗处,提前来到你身边,所以改变了很多事情。”
“为什么躲在暗处?”
“因为以前的很多次,我早早来到你身边,却没有一次有所善终,我想,也许是我的缘故,害惨了你,所以,只有那一次,为了给你一个好结果,我不愿意再出现了。”桓司神情落寞,像是懊悔不已。
“但你还是出现了。”
“是的。”
“为什么?”
“因为你误入歧途,变成了坏孩子。”
登仙心里“咯噔”一下,想起了梦里的老神仙,也就是说,按照现在的发展,白盏还是可能误入歧途。
“白盏,我后悔了。”
“后悔?”
“很多事情,应该很早就告诉你,比如,权家灭门,是早就注定的,幕后的推手就是张国忠,你会杀了他,但是作为判官,为了一己私利杀了人,你会付出很大代价,我能想到的解决办法就是在掌门赶到之前,完成这件事,代价会小很多。”
说出来后,桓司长舒一口气,这是他第一次在轮回后告知白盏轮回确有存在。
他不会一次又一次躲避可能发生的事情,该发生的总会发生,他也没有更多力量再重启轮回,这一次,最多不过和白盏一起深埋黄土,有什么好怕的呢?
“骗子!”
“他说的是真的。”登仙说,“大概因为我还算是神鸟,即使轮回,有些画面还是在我脑海里留下印记,他说的你脸上的那道疤,我看见了。”
白盏手脚冰凉,原本只把刚才的交谈当成解闷儿,此刻愤怒至极,只觉得那些太过胡扯。
他师父可是张国忠,忠义两全,怎么会做那样的事。
“你们不要胡扯了,这一切分明都是狗皇帝做的。你,接近我到底有什么目的?”
白盏从椅子上弹开,手指桓司,满心满眼的仇恨。
桓司不动声色,心里暗暗盘算,要不要替白盏动手。
他做了,白盏可以免受伤害,但是这辈子只当他是仇敌,他不做,也许命运再来一次情景重现,白盏被发配到蛮荒之地。
登仙开口说:“阿盏,如果他说的是真的呢,你真的要为仇人辩解吗?”
“你为什么也站在他那一边?”
“因为他是妖,与朝廷没有利害关系的妖,没理由平白陷害张国忠。”
“也许我们以前有仇呢,他特意来报复我,想看我杀害恩师”
“你们要是有仇,你早就死在他手里了,阿盏,你不能只相信你想要相信的。”
睡在角落里的术安“喵”了一声,跳到登仙腿上,在他胸口拱了拱。
白盏看着小猫,高涨的情绪逐渐崩坏,她又想起了父亲。
那个壮年男人,长得高大威猛,平时留着长长的胡子,蹭在脸上扎得慌,他经常大笑,笑起来像打雷,带着胸腔起伏,他右手上的茧子很厚,那是长年累月拿刀拿剑磨出来的。
他经常说:“不能只学一种兵器,真到了战场,长枪短刀都要用得好,这样才能保命。”
那样自小征战沙场的英雄,没能儿孙满堂,无疾而终,也没能战死沙场,马革裹尸。
他死在一个雪夜,像一只颓败的老狗被关在笼子里,不挣扎,不反抗,甚至不为自己辩解一句。
是什么样的忠心,让他拖家带口赴死?
即使幼小的女儿不算磕头求饶,也没化了那冰封的心肠。
这些年过得太苦了,太痛了,白盏蜷缩在床上不敢入睡的时候,总会被恨意裹挟,眼睛滚烫,似要流出血泪。
如果不那么恨,怎么活得下来。
偌大一个城,除了无关的人,就是恨的人,现在,连唯一仰仗的师父都不能倚靠了。
一滴眼泪从眼角滑下,白盏直直地向后倒下去。
“白盏!”桓司一把将白盏抱在怀里,白盏已经失去意识,瘫倒在桓司身上。
桓司有一丝后悔,也许不该毫无铺垫地和盘托出,给白盏这么大的压力,可是这是早晚都要说的,他试过那么多种出场方式,还没有陪白盏一起勇敢面对过。
这一次,最后一次,只能勇往直前。
桓司将白盏轻轻放在床上,给她盖上被子。
登仙看着桓司照顾着白盏,突然有了种自己才是局外人的感受。
如果他在,怎么会容许桓司和白盏这么亲近,桓司这么熟练,那时候的他去了哪里?
“我做了一个梦,梦里看见了一个人,阿盏很信任她,可是好像,好像死在了她手里。”登仙说。
桓司一滞,心里明白登仙口中的那个人是谁。
有一次,确实是这样的。
所以他现在在这里。
“我有没有一次,背叛过白盏?”登仙小心翼翼地问。
桓司摇摇头,“你们向来互相信任,相互依靠,你怎么会这么问。”
登仙长舒一口气,“幸好。阿盏总是怪我,偏偏要做对的事,不站在她那一边,我好好害怕我真的丢下过她,那样,我就不能原谅自己了。”
为什么这么问,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永不抛弃不是理所应当的吗,为什么怀疑自己会动摇呢?
桓司想开口,终究没有问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