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青瑶呆坐在床旁，一直紧握着谢氏的手，她微张着嘴直勾勾盯着谢氏，就像是失了神志一般。

周嬷嬷哭得喘不过气，扒着床柱胸口起伏的厉害，“姑娘、姑娘......”

断断续续几声姑娘却是向着床上的谢氏。

醒过来的陆远恩在外头破口大骂，全然失了国子监博士的修养，“孽女、孽女！你连基本的孝道都不要了！你们还不放开我，我才是老爷！”

季菀儿蹲下身子去扶陆青瑶，柔声细语却带着叫人悚然的狠意，“大姑娘，先处理外头的人吧。好歹要先给夫人报仇。”

陆青瑶咬着下唇，希望疼痛能让自己混沌的脑子清醒一些，她又握了下谢氏的手，随后起身将谢氏翻了个身，让她正面朝上。

那张平日里对她带笑的面容如今惨白又狼狈，陆青瑶捂住嘴发出一声呜咽，忙别过头去。

她走到周嬷嬷身边，抑制着喉咙里的哽噎感，取出帕子替她拭泪，“嬷嬷，我很多事不懂，娘亲的事还要劳您操持，是要先净身对吗？”

周嬷嬷哭得恨不得随自家姑娘去了，谢氏是她一手带大的，二人同母女还要亲些，谁道好端端的就要天人永隔了。

陆青瑶心中难受得很，然而外头的陆远恩还在痛斥着她，叫她心里堵着气恨不能杀了外头那群人。

“嬷嬷，你好好的，多备两具小棺，瑶儿叫她们去底下给我娘亲端茶送水。”

她的声音不疾不徐，似冬日日光下突袭的冷风，叫周嬷嬷打了个哆嗦。

周嬷嬷抬起头看着面前红着眼没有再落泪的大姑娘，恨恨点头。

“红柚。”

“奴婢在。”

陆青瑶扶起瘫软的周嬷嬷，头也不回道：“去寻管家，叫他好好听嬷嬷的话。”

“是。”

陆青瑶又看了眼谢氏，便带着季菀儿朝外头走去。

周嬷嬷擦了擦脸，恢复了以往的严肃，只两只手颤得厉害，“花红，去叫厨房送水来给夫人净身。水云，叫管家派人给门口挂上白灯笼，让人烧纸钱。柳绿，你叫周名家的婶子去织坊买件好的寿衣回来......”

外头的陆远恩听到下人报的谢氏殁了，此时惊得说不出话来，他瞪着眼睛看着正对门内的大幅挂屏，耳旁嗡嗡作响。

不知怎的竟蓦地忆起往昔，那时候父亲刚刚得中，他们举家搬来了金阳。

他一入城门就叫此地的繁闹迷了眼，也是那时他呆站在原地，被一位嬉笑着的姑娘撞着了。

为了这段姻缘能有个好结果，他日夜苦读，终于得中榜眼，娶得佳人。

他摇了摇头有些不相信，喃喃道：“怎么可能，我就轻轻推了一下。”

陆青瑶的身影出现在他眼中，她迈出房门，朝阶下走，裙摆随着步伐荡漾，泛起丝丝银光。这套裙裳还是谢氏一早送来叫她换上的。

谢氏近来偏喜打扮女儿，所有心神都投注到了她的身上。

可是她死了。

陆青瑶的视线扫过一旁被丫鬟搀扶着的老夫人，再是捂着喉咙惊恐的林娇，最后是眸中藏了一丝希翼的陆远恩。

钱姨娘上前一步，屈膝问道：“大姑娘，夫人她......”

“刚刚丫鬟的声音听不见？我娘亲叫她夫君害死了。”

陆青瑶瞥了眼钱姨娘，声音清晰。

“你胡说什么？哪里那么容易就死了？你个孽女，你还不叫人放了我，我亲自去看她！”

陆远恩挣扎着要起身，陆青瑶望着他，见他摔倒在地，表情淡淡。

“把紫烟一块带过来。”

陆青瑶视线落在门口堵着的婆子中的一个，那婆子忙应是离去。

陆远恩蠕动着要朝房门去。

陆青瑶见状嘴角掀起一抹嘲讽，她走了两步停在陆远恩跟前，脚下的织锦鞋小巧漂亮。

陆远恩仰起脖子，嘴唇动了动，面上似有祈求之色。

陆青瑶弯下腰直视着陆远恩，“陆博士还是好好呆着吧。”

“都让开！”周管家的声音从院门外传了进来，他推开人进了院子，见到院里的场景吓了一跳，皱紧眉头向陆青瑶行礼，“大姑娘，这是......”

“周管家来的正好，烦您去京兆尹那报个官，让人来捉拿杀人犯。”

陆青瑶转头看向周管家，她直起身子，退了一步。

陆远恩听到这话有些恍惚，陆青瑶是疯了吗？她竟然要毁掉她亲爹的仕途，她知不知道她今日的所作所为会被世人唾骂。

陆青瑶当然知道，可是她不想考虑这些，什么忍什么慢慢筹划，她不会，她只知道有仇报仇，当场就报。

紫烟被婆子扔到了地上，她哭喊着朝陆远恩爬去，身上还是衣裳不整的模样。

“老爷，救我。老爷......”

陆远恩哪里管得上她，他盯着陆青瑶怒吼，“你敢！”

周管家也劝道：“大姑娘还是等老太爷回来再处理这些事吧。”

陆青瑶微微歪着头，看着周管家，“管家是觉得我没有权利做这些事？”

“大姑娘，老爷毕竟是您......”

“也好。”陆青瑶点了点头，随后踱步到紫烟面前，“那就先做完这些我有权利处理的事吧。这个。”

陆青瑶指着紫烟，又指向林姨娘，“那个，这两个应该是我这长房嫡出的大姑娘能处理的吧？”

周管家有些犹豫，大姑娘今日这些确实做过了，这些都应让老夫人来处理的，但瞧着她如今这般模样，却是有些不敢招惹。

陆青瑶也不需要他的答复，看着紫烟扬声道，“来人，拖到院外乱棍打死，别脏了我娘的院子。”

紫烟遍体生凉，见婆子们上来扯她，吓得她魂不附体，惊声尖叫。

“你不能这样！我是老夫人的娘家姑娘，你不能这样！老夫人救我，救我啊！”

“大姑娘，要不要把嘴堵上？”有婆子问道。

陆青瑶摇了摇头，“不用，就让她叫，多叫会好送送我娘。”

紫烟几乎叫破了喉咙，门口的下人都散到两边，连大气都不敢喘。陆远恩知道陆青瑶放弃报官便缓了口气，哪里还想去管紫烟，倒是老夫人硬生生被吵醒，睁开眼见到这幕，又是差点晕过去。

紫烟就正对着院门被绑在刚拿出的长凳上，还未落棍就叫得凄惨。

“老夫人救我！放了我！放了我！”

她挣扎的厉害，连带着板凳侧翻在地，又被婆子架起。

陆青瑶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

“住手！”

老夫人缓过神哑着声音喊道，抬起棍子的婆子们都停下了手看向陆青瑶。

陆青瑶斜睨了眼老夫人，没有理她，“动手。”

“来人，送老夫人回世安院休息，别吓着她了。”陆青瑶嚷道，行至老夫人跟前，悄声说：“祖母，我娘在底下缺了两个下人，您若是不应她，那我只能再换别的人了。”

“您说，您那乖孙女怎么样？我瞧着也挺招人疼的，不如也下去陪陪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