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漫漫，不知多少人无心睡眠。

楚帝年近半百，当年征战又落下不少暗伤，如今更觉得精力大不如前。这种四肢百骸传来的无力感让他恐惧，再思及这世间玄幻事，他不觉就起了心思。

他本就是个有大志的人。年纪小的时候，他随父亲去参加宫宴，见国主坐于高位，而昔日里在被王都之人敬畏的父王也要跪伏在地，他心里就窜起火苗。

后来大一些，他成了质子，住在天子国国都之中，认识了婧柔公主。二者两情相悦，就连国主也笑道等婧柔到了年纪，要许他为妃。然而婧柔到底不是他的，燕王燕无痕一只千年参便求到了公主，而当他去质问国主时，国主却轻蔑看他。

“我为君，你为臣。不，你还不算臣，还来质问本君，你算什么东西？”

楚帝站在荷花池旁，望着皎月，重复着当年记忆里的话。

“年少真好，若不是凭着少年时那一腔意气，朕也走不到这高位之上。”

楚帝忽而扬声，惊起池中青蛙，发出几声落水的扑通声响。

他身后站着一男子，男子淡然站在一侧，似与天地相融合，让人轻易就忽略了他。

“荆野回来了。”

他的耳朵动了动，便同楚帝说了声，随后身影似风一样消失在此处。

楚帝像是毫无所察一般没有动作。几息后，荆野便跪在了楚帝身后，他微抬眼看了下楚帝的明黄背影，手握了又松，最终垂下头来。

“卑职失手，请陛下责罚。”

南苑里，陆青瑶的屋子还点着灯，甚至还上了几道宵夜。牧沐吃着那藕粉凉虾，感慨道：“衾儿来住就算了，还把厨娘都带来了，果然也是个爱吃的。”

陆青瑶舀着莲子羹，闻言微微勾起嘴角。楚衾显然不爱吃，但谁叫陆长籍如今是在此处吃的饭。

果然楚衾便岔开了话题。

“刚刚那小子也是怪异，问什么就答什么，连一点犹豫也没有，倒像是刻意就要同我们说一般。”

陆青瑶放下碗，见季菀儿坐在另一边喝着果酒，便招呼她过来坐，“你也吃点，只喝酒会伤身，垫一点吃的。”

季菀儿犹豫了下便坐到了陆青瑶身边，楚衾给她让了些位置，牧沐一边吃着，还不忘给她夹只虾。

想到外头还有一个，陆青瑶便问道：“桃笙也被吵醒了，她是和竹笙在外头吃吧？”

季菀儿摇了摇头，“桃笙说大晚上吃东西不消化又回去睡了，竹笙也只拿了几壶酒就又躲起来了，他是一天也闷不出一句话的。”

听见菀儿又在吐槽竹笙，陆青瑶心中发笑，菀儿真是自从竹笙来就没有对他好过态度。

她又给季菀儿夹了点菜安抚她，便同楚衾说起荆野的事。

“确实实诚，连圣上来抓我的原因都给我推测好了。”

陆青瑶身体微微发颤，是憋笑的样子。

楚衾也是发笑，“原以为牧沐就够奇怪了，却没想到这荆野倒更怪了些。”

牧沐听见二人提起她的名字，便放下筷子，擦了擦嘴说道：“这有什么不好理解的。今晚来的就他一个人，又被我抓住了跑不掉，还不如照实说了，也省得受罪，也算是叫识时务者为俊杰吧。不过也不知道他回去是不是死路一条。”

“不会。”陆青瑶摇了摇头，“他只说未探进院子便被来玩耍的县主抓到了就好。”

一则牧沐是七宿居士的孙女，她的武功高于荆野，楚帝也是能理解的。二则牧沐同陆青瑶是好友，她来寻陆青瑶也是情有可原。三则当初荆野杀陈九渊被牧沐所阻的事楚帝必定知晓，也能由此知悉牧沐性子古怪，因此此次荆野被放楚帝便也不会追究。

“不过你那丫鬟喊出来的话还是让人起了疑心啊。如今又是临近神女祭，难保会有吃的撑的人多想一些别的，比如荆野所猜测的，楚帝怀疑你是神女临世。”

楚衾的话让陆青瑶无奈，“也不知他怎么就觉得是神女，怎么不会是妖女呢？”

陆青瑶话音落下，楚衾先起身跑了出去，过了会便拿着几个瓷盒进来，又去打水洗脸，一通忙碌。

陆青瑶先是错愕，紧接着又想笑，楚衾这面膜之法可不是她说的，她也没想到楚衾竟然自己就弄出了这涂脸的药膏，神似现代的泥浆面膜。

她想了想，便跟着出门去洗了把脸，等到回来之时二人又是一番折腾，坐在榻上。

楚衾这才露出心满意足的神情，“我往日里可不会这么晚还不睡。先前说到哪来着，说到皇……陛下怎么会觉得你是神女……”

她停顿了下有些落寞，陆青瑶拍了拍她，她便缓过神来，“因为你如今做行之事皆是为善，不是为恶。史书有载，神女创造纸印刷之术，明体系，教化世人读书，解女子被拘之苦，还治病救人，传习医术，这样的女子，自然被称为天上来的女子。”

“如今你所贩之物虽然多为赏玩之物，但胜在古怪，且稚子笑的东西，都被各家夫人夸得厉害，你看那乐园，稚子笑，念瓷坊没有一个不是为着孩童的。妖是害人，你这是造福，自然会和好的联系到一起去。”

“且野史记载，当年神女也被人称作过妖女，还差点被火焚烧，结果神龙现世，吐水浇火，背驼神女飞去……”

楚衾在这边说着，陆青瑶几人也认真听着，忽然陆青瑶抓住了楚衾，望向她，“你说神龙？”

楚衾愣了下，又回想了一会，“不记得在哪看过，因着药王谷的祖师爷就是神女，因此我幼时对神女很是崇敬，看过许多有关神女的书，似乎有一本野史是写过这一段，我就记住了。不过想来是民间杜撰的吧，毕竟还有什么神女脚踩祥云之类的传闻。”

陆青瑶沉默了会，抓着楚衾的袖子认真道：“如果那不是龙，是腾蛇呢？都说龙能吐水，可这样的神通，腾蛇应该也是可以的，且腾蛇能御空飞行。”

她很在意腾蛇的传说，主要是梦里的那双蛇瞳，让她害怕，就好像腾蛇困住了那乱撞的小鸟一般。

楚衾见陆青瑶神色严肃，便沉吟道：“我明日回府翻一翻，那些书我都收藏起来了，或许能找到那本旧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