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也愣了一瞬，终于没在说什么，转身离开了。我看见他的眼眶微微泛红。

殿中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后来的一个月，我一直在殿中躺着静养。遇儿常常劝我出门去转转，可我不想瞧见阳光。阳光太过刺眼了。那般铺天盖地得裹挟住你，炽热、强烈、不由分说。夕颜花，暮开朝败，遇见阳光，便要枯萎了吧？在黑暗中太久，终于害怕光明。

这件事终于被压了下来，旁人只晓得我又病了。有些可笑，嫁到东宫两年多，多半得时候在病中。那些宫人们原本就看不起我，虞家失势，他们便越发肆无忌惮。不过我时常这般要人侍候，也难怪他们抱怨。我听着那些话，并不觉得悲伤了。本该如此，我与这些人本就没有亲故，宫中之人最是势利，本就是这样的。

为我病着，九公主的明止礼换了长乐长公主主持。那天我也终于没有去。后来的年节、合欢宴也都是殿下替我挡了下来。我如今这副样子，不想见任何人。

殿下偶尔来看我，也只是略略坐一坐便走了，他似乎很忙，很多的时候我都见不到他，又或者，他不愿意见我。

殿下素来喜欢清净，又兼着战事新定的缘故，即便是正月年节里，东宫里还是显得冷清。

又或许是因为东宫中迎来送往之事，仍旧是秋水在负责。

有时候会觉得有些恍惚，我如今到底算什么？

后来听闻陈家还想把陈初双送与隶王，费了万般辛苦终于把她送到建宁，可隶王却把她退了回来。说来隶王与王妃少年夫妻，也算得共患难，难怪感情深厚。隶王自小便不受陛下宠爱，十二岁便娶了王妃，未及成年便封王、离京，隶王的母妃生下他便故去，幼时他便被陛下遣往漠北的军营中历练，不曾尝过半点顾复。王妃蔺氏便一直跟了他十多年，十多年来再不能踏入上京。直到这一年，陛下终于下了恩旨许隶王和王妃在夏泠宫宴之时回京。做儿女的想要承欢膝下，竟然要耗十几年的时间讨得恩旨，叩谢天恩。我越发觉得可悲。后来的后来，我几乎要忘了初双这个人，我却在熙悦公主那里见到了她。她红着脸从晖露殿里跑出来，夕阳的余晖照在她的身上，好似给她拢上了一层金色的霞披。我没有喊她。

为钟离家叛乱的事，大箐有些伤了元气，所以即便是京中，还是萧条了很久。这般的暮气沉沉，一直到了二月里，终于被九公主赐婚的消息打破。

那日殿下好像在宴上喝多了酒，来我这里时走路都有些不稳。我正打算喊秋水来扶他，他却一下弯下腰来抱住我。肩上是他的热泪。我被他弄得不明所以，只好轻拍着他的背安慰。

“九公主赐婚许如。”殿下说得很轻，我几乎不曾听见，仿佛生怕太大声会打碎了这幻象。“阿九要嫁给许二了。”殿下抱得越发紧了一些。京中之人都叫许如许二，为他是西北大员许昶志的二公子。这个许二得了父兄荫庇，未立军功便封了骁骑将。“阿九终于要嫁给他了”殿下的声音很激动，我知道，殿下很喜欢这个妹妹。那日宴上，我瞧着九公主那般神态，便知晓她是真的喜欢。只是不知那个许二的心意。不过如今终有人得偿所愿，大抵便是念念不忘、终得回响。但愿这份真，永远不要被辜负。

第二日我醒来时，殿下却仍旧在身侧。我倒是有点意外。殿下只穿了一件中衣，靠坐在身侧。我瞧见大半的被子都在我这边，如今尚在冬日里，殿下又穿得这般单薄，支起身子想要将被子往殿下那里匀一匀。殿下其实离我很近，我动了动脚却忽然踢到了他的脚。触碰的那一刹那，我一下红了脸。

殿下侧过脸来，我慌忙躺下别过脸去。

我听见殿下无奈的笑了笑，而后替我掖了掖被角。

很多的时候，我们之间的话很少。殿下总是不知道该与我说些什么，而我，仿佛一直在与殿下怄气。可是，殿下总是安静的替我掖掖被角、替我处理好一切繁杂的事。有些时候我都觉得自己太过贪心，可是，我真的想要殿下明白我到底在争什么，我真的想要殿下同我说那些甚至是阿姐都不知道的事，我贪心得想要殿下哄一哄我。可殿下从来话很少。

“殿下如今在忧心些什么？”我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即便是背对着，我依旧感受到了殿下的叹息：“阿九下个月就要嫁给许二了……”

我觉得有些好笑：“阿九终于嫁了自己喜欢的人，殿下应当高兴才是。莫不是你这个做阿兄的，舍不得九妹妹了？”

“阿九秉性纯良，却又万般执着。她待什么都是满心满意的，拿得起，却放不下。昨日她为了许如，在合欢宴上当众向父皇请旨赐婚，连一国公主的威仪都可以放下，又不惜与父皇对峙，这般用情至深......”

“殿下且放宽心吧。那个许二公子不是与四殿下一向交好吗。想来能入四殿下眼的人，必是德才兼备的。阿九不会吃亏的......”我从前听人说起过，许家二公子与四皇子私交甚笃，常到宫里来相谈，情如手足。四殿下孤傲清高，想来相交之人必是品行不俗。

殿下却忽然打断我：“交好？”我听见了一声冷笑。殿下很少这般。

我一下也坐起来，殿下忙从一边的架子上捞了一件外衣替我披上。整理妥当了，他才缓缓开口：“罢了，朝中之事，你还是不要知晓的好。像如今这般不染尘埃，才是福气。”

我有些不高兴。我很讨厌、很讨厌殿下这般把我排除在外的说辞。

想了想，我终于打破了沉默：“殿下是以为九公主只是想笼络许家势力吗？那殿下大可以放心，妾身可以担保......”

殿下摇摇头：“我那妹妹的心思，我自然是知晓的。陛下素来也宠爱她，想来也不会授意她故做此举，拿阿九的终生幸福去赌。这倒是大可不必担心的。只是许如......”

“许子若？”

殿下终于开口，有些犹豫：“倨傲之人。”殿下叹了口气，终于看着我说道：“他和老四不过互相利用罢了，老四想要许家的支持，而他也想借着老四，谋求官位。”

我想都没想便插嘴道：“如今他已经封了骁骑将，未立军功得此殊荣，已是古所未有的恩赏，他还想要什么？”

作家的话写不下了放这里：发现之前一个bug这里更正一下：合欢宴在二月，三月初三是成婚的日子。然后新婚一个月内宫里都比较乱（？）所以春和宴被推到了四月里。（注：三月三是古代上巳节）

忽然发糖：噢，我究竟要怎样暗示才能说清楚太子和太子妃这时候暖乎乎挤在一起盖同一条被子呢。（脸红）（这大概是这一对倒数几颗的糖、最甜的时刻了！SO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