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寒地冻,滴水成冰……
黄河岸边,长长的车队踩着冰面缓缓的前行。
每一辆马车间距五米以上,并且用绳索互相连接在一起。
铁做的车轮压过冰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马儿低着头前行,四个蹄子不住的打滑,连带着马车也左摇右晃。
仆役们的皂底靴根本不适合走这样的路面,一个个小心翼翼。
护卫们骑在马上也同样不好受,每次传来咔嚓声都吓得他们心惊胆战。
丫鬟婆子坐在马车上,抱成一团瑟瑟发抖。
小糖把头栽在林清雪的怀里,看都不敢看外面一眼,手死死抓着小姐的衣衫。
林清雪掀开车帘,前面表示那个“王公子”的马车。
让她好奇的是,不管是护卫,还是拉车的马都走的极为平稳,光滑的冰面丝毫影响不到他们。
过了黄河,前面便是司州的弘农郡,距离洛阳也就不远了。
“公子,你还别说,那些强盗们叫的还真是那么回事,要不是咱们早就挖好了地道,他们已经被烧成肉干了。”
小七神情得意,手中马鞭挥动,抽的空气啪啪作响。
“王程怎么样了?”
李庭岳眯着眼睛,裹着皮裘,一副慵懒的样子。
“死了,被许秀一刀给杀了。”
小七回答的满不在乎。
他参与过羌人攻打盘蛇岭山寨的战争,杀人早就见惯了。
“公子,你说,许秀会按照你的话去做吗?咱们的金子可都被那小子拉走了,万一他换成粮食后不去冯家镇,找个荒山落草为寇怎么办?”
小七显然对许秀不放心,觉得此人是个标准的二五仔,背叛起黄门道来没有一点负担。
难保以后不会背叛李庭岳。
“这个世界上最难把控的就是人心,最容易看透的也是人心,许秀现在急于给家乡父老找一个安身立命之所,至少现在他还不会这么做,以后会怎么样就不敢保证了。”
小七沉思片刻,点了点头,算是认同了李庭岳的说法。
车帘掀开,姜洛儿的一张小脸露了出来,拿着手炉递给小七。
“七哥,外面冷,这个给你,暖暖手。”
小七也不客气,顺手就接了过来,回头笑道:“洛儿,等到了洛阳,哥哥给你买烧鸡,听说那里繁华的很,想要什么和哥哥说,哥哥给你买。”
他自小孤苦,父母早亡,也没有兄弟姐妹,是从幽州一路乞讨到的冯家镇。
一个只有十几岁的孩子,所吃的苦比老人一点都不少。
现在多了一个叫他哥哥的妹子,自然稀罕的不得了。
“洛儿,咱们的家在雍州的冯家镇,等把洛阳的事办完了,哥哥就带你回家,那里可好玩了,有很多好吃的,屋子里不用生碳火就特别的暖和……”
姜洛儿大眼睛里含着泪水,眼睛一眨不眨的听着小七说话。
至于去找外祖父的事情,好像已经完全忘记了……
……
黄河远处的一座山丘上,一群人正在望着过黄河的车队。
文先生倒背双手,目光阴冷。
一个大汉恭敬的站在他旁边,微微躬身,正在汇报打听到的消息。
“先生,此次去洛阳的大户有林家、谢家、卫家等一共十一家,还有一家,属下无论如何也打听不出来,咱们收买的仆役也不知道那一家来自何处,只知道姓王,是一个年轻公子,好像来自凉州边境一带……”
大汉说完,低头垂目,不敢去看文先生越来越阴沉的脸。
“坏我主公大事,不管他来自哪里都要死,通知洛阳那边的人,我要他出不了洛阳城。”
文先生缩在衣袖里的手狠狠攥了一下拳,这番话几乎是咬着牙说的。
大汉还没答话,就听一个女子的声音说道:“妾身觉得,还是在他回程的时候,半路劫杀比较好。”
“什么人?”
大汉猛的抽出了刀,警惕的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其他人也抽出了刀,一群人把文先生围在了中间,动作极为娴熟。
身穿秀罗云衫,青丝如墨,腰系云带的女子站在他们不远处,正饶有兴趣的看着身处人群中的文先生。
山丘上寒风凛冽,可这女子却衣衫单薄,好像丝毫不觉得冷。
文先生目光火热的看着这突然出现的女子,和她相比,他以前所见过的美女真的如同粪土一样。
祸国殃民的尤物!
这是文先生想到最适合形容眼前女子的话。
“如果能把此女子占为己有……”
心里刚升起这个念头,他又狠狠摇了摇头。
这样的女子根本就不是自己可以染指的,真要那么做了,也就是自己的死期到了。
“姑娘何出此言,难道姑娘认识那人?”
文先生压下自己的欲望,推开挡在身前的人,自以为潇洒的向前迈了一步。
如果是李庭岳在这,就不是向前迈步,而是有多远跑多远,实在跑不掉就拿着弓弩招呼。
林烟儿微微一笑,仿佛寒风在这一刻都变得温暖了。
“何止认识,他还拿箭射过妾身,所以,你们还是不用想其他的阴谋诡计,最好的办法就是找多多的人,在他回程的路上把他杀了。”
林烟儿目光流转,露出一丝可怜的神色。
“拿……拿箭……射过姑娘……”
文先生听到林烟儿的话,不知哪来的火气,如此美丽的人儿,竟然还有人舍得用弓箭对她,实在可恶。
“是呀,此人杀人如麻,铁石心肠,还请先生务必除此恶贼。”
林烟儿说着,对文先生盈盈一拜。
“还想请问姑娘,此人是何来历?”
文先生也不是傻子,该有的判断力还是有的,不可能全都听林烟儿胡说。
“一个小贼而已,先生不用在乎。”
“你我初次相见,老夫如何相信姑娘。”
林烟儿眼睛眯了眯,笑道:“那你想怎样?”
文先生哈哈一笑:“很简单,请姑娘留下,相助我等,你我合作,定能杀了此人。”
“可以。”
林烟儿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下来,目光烁烁,不知在想些什么。
“老夫文重,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文先生强压下自己内心的激动,仿佛是在看一件稀世珍宝一样看着林烟儿,上前一步,拱手相问……
……
冯家镇,客栈……
白翎羽居住的小院里梅花已经凋谢,只留下了光秃秃的树干。
年关将近,镇上也热闹了起来,这几天剑戈的兵士没有训练,而是都在上山打猎,给镇子上的乡民准备粮食。
白翎羽神情复杂的看着窗台前桌上的婚书,上面“李庭岳”三个字工整清晰。
她无法形容此刻的心情,忐忑、心慌、无助、迷茫……
一系列的情绪如同潮水一样蜂拥而来,冲击着她的内心。
对于李庭岳,其实她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当年师父离世时所说的预言一件件都在他身上实现了。
突然,白翎羽面纱下的脸红了。
嫁给李庭岳如果说是宿命,她心里竟然没有抵触,而且还有几分欢喜。
门突然被推开,冯婆子走进来,吓了白翎羽一跳。
如果在以前,别说有人走到门口,就是刚进后院她就已经听到了,果然,成亲是会分心的。
“这个杀千刀的老徐,老婆子就是让他选一个吉日,他竟然告诉老婆子,今年不宜婚嫁,把婚期推到了明年,姑娘你说说,婚书都有了,也过了小礼,他们还推什么,气死老婆子了。”
一进门,冯婆子气鼓鼓的就向白翎羽发牢骚,挽着袖子,看样子刚才在老徐那里已经发过火了。
白翎羽知道老徐是因为李庭岳去了洛阳才向后推迟婚期的。
倒不是觉得有何不妥,只是想到那封王洛筠给李庭岳的信,心里有些烦躁。
这种情绪以前在她心里从没有出现过。
“姑娘,你不要着急,老婆子这就去找那老东西,当初找老婆子保媒的他,现在推迟婚期的又是他,真当老婆子好欺负不成。”
冯婆子又把袖子往上挽了挽,一副斗志昂扬的样子。
安慰了一番白翎羽,喝了杯茶就又走了。
白翎羽以前从不知羞涩为何物,现在终于体会到了。
面纱下的脸更红了。
……
同济堂内,关云德、老徐和老曹同时接待了来自西北王家的人。
王家的来人是一个老者,圆脸大耳,红光满面,肥嘟嘟的脸上笑容满面,几乎看不到眼睛。
“老汉初来贵地,真是大开眼界,冯家镇不亏人杰地灵,刚进镇子的时候,老汉看到本地乡民修建城墙,莫非此处要建府不成?”
老者这是明显睁着眼睛说瞎话,冯家镇人口不足万人,又不是军事要地,如何能够建府。
对这种明显的套话,老徐的对策是含糊其辞。
总不能告诉老者,他们这是私自修建城墙,根本没向官府报备。
完全是一群强盗的自发行为。
“这是本地乡绅的自发行为,前段时间有胡人铁骑从官道经过,本地乡民实在害怕,才出此下策,让王兄见笑了。”
“原来如此。”
老者哈哈一笑,毫不在意老徐的敷衍。
城墙已经建了一丈多高了,还在加盖,根本就不是段时间能建好的。
“来之前,老汉就尝过此处酿造的酒,回味无穷呀!小姐说此处还有其他奇异之物,可否拿来,让老汉开开眼界?”
老者看似豪爽,但身在大家族,总有一些傲气,目光微微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关云德乃是商场老油条,什么人没有打过交道,见老者微微仰头的脸色就知道。
心里不由苦笑。
当初李庭岳第一次邀请他时,他的心态和现在的老者何其的相似,也是对李庭岳这个强盗出身的小子看不上眼。
现在,自己还不是坐在这里,成立了商队,加入了李庭岳的阵营。
老徐招了招手,早就站在房檐下的如海端着托盘就走了进来,把托盘里的东西一件件放在了老者面前。
一张白纸、一块五彩斑的宝石,还有几样怪异的东西。
别的东西老者并没有看,而是轻轻拿起了那张白纸。
十根短胖的手指如同拿着一件稀世珍宝,一双小眼睛死死盯着,脸上的肥肉都在颤抖。
“这……这……这真的是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