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阴县,华山客栈。
客栈店小二端着一壶酒和几个小菜踏上了前往二楼某个房间的楼梯。
窗外下起了密密的雪花,寒风从窗户的缝隙里吹进来,小二狠狠打了个寒颤,嘴唇哆嗦着抖了一下。
踩着“吱呀”作响的木质楼梯,小二上了二楼。
在其中一个房间的门口停下,小二脸色突然变得潮红,呼吸也急促了起来。
每次见到这个房间里住的女子,他都有莫名的激动,好像只要这女子一个轻微的眼神,让他去死都可以。
开始小二以为这女子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夫人小姐,可却看不到随从,连个使唤丫鬟都没有。
只有女子孤身一人。
在女子住了短短两日之后,整个华阴县都传遍了。
谁都知道华山客栈住着一位美艳无双的单身女子,客栈的生意在这段时间好的出奇。
已经有无数达官贵人,豪门公子借口住店想要结识这名女子了。
让人奇怪的是,每一个结识了女子的人总会在当天出现意外。
比如一个自诩风流的豪门公子,在认识了女子后,刚走出客栈就被一辆飞驰而过的马车压断了双腿,连第三条腿都没有保住。
在众多拜访女子的人群中,唯一一个平安无事的人就是一个中年书生。
今天,那中年书生又来了,中午来的,到现在还没有走。
小二莫名其妙的有些嫉妒,但还是敲响了房门。
房门敲响,里面却没有传来声音。
再次敲了几下,里面依然静悄悄的,没有人回应。
小二脑子里猛然出现一幅画面:恼羞成怒的中年书生因为女子的拒绝而兽性大发,在糟蹋了女子之后杀人灭口,逃之夭夭。
模糊的画面在脑子里逐渐清晰,小二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测没有错。
房间里,那美丽的女子一定满身血泊的躺在床上,死不瞑目。
小二越想越气,把手中的托盘一扔,一脚踹开了房门……
……
山火熊熊,映照了半边天空。
看着从火焰缝隙中一步一步走来的人,李庭岳从脸色阴沉立刻变得喜笑颜开,仿佛对面走来的是一个多年未见的老朋友。
他脸色变化一直都被七公主看在眼里。
尽管她不知道李庭岳的神色为何会变得如此的快。
但从他不断颤抖的手就知道,这个从火焰中走出来的女子不是他的朋友。
林烟儿依旧单衣薄裙、云带束腰,青丝垂落,随风飘扬。
她手中拿着一支玉箫,脚步轻盈,秀着红色牡丹图的秀鞋踩在枯草燃烧后的灰烬上,却好像感觉不到一丝炙热。
“师姐,好久不见了!”
李庭岳笑着举手打招呼,一副自来熟的样子。
“你叫我师姐?”
林烟儿如同脚不沾地一般走到李庭岳面前,目光只是随意的在七公主身上撇了一眼,就不再看。
无视!
对于一个皇女来说,可能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能侮辱人了。
七公主也很想表达自己对眼前女子的无视,可目光在看到对方的时候已经被震惊了。
大风大雪,一个女子,单衣长裙,秀鞋之上还能看到一截洁白的脚腕。
在这样的天气下,七公主如果把外面披的兽皮脱了,九成会被冻死。
可对面的女子好像丝毫感觉不到寒冷。
从不知嫉妒为何物的七公主突然对眼前的女子产生了强烈的嫉妒。
“我和羽儿要成亲了,你是内人的师姐,自然也就是我的师姐。”
李庭岳极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非常轻松惬意。
他对林烟儿有相当大的心理阴影。
在经历了上次的事件之后,他对这个女子的小心眼有了很深的戒备。
不是不想知道为什么林烟儿要一直针对自己,可每次白翎羽想说的时候,李庭岳总会有一种大祸临头的感觉。
与其听,还不如不听。
“你要和白翎羽成亲!”
林烟儿好像听到了最感兴趣的事情,两只眼睛弯成了月牙,开始第一次审视李庭岳。
没错,就是审视。
如果说之前看李庭岳的目光很随意,那现在就是郑重,而且还带着其他不一样的情绪。
“不错,到时,请师姐务必到场。”
李庭岳拱手作揖。
“嗯!”
林烟儿点了点头:“你既然要娶她,应该知道我们这一门很多事情了。”
“是呀!羽儿告诉了我很多事情!”
李庭岳在火光照射不到的阴影中,眼珠子疯狂转动。
白翎羽从没有提起过自己的身世,也没说过她和林烟儿的事情,他根本一无所有。
但事到临头了,他也只能说,希望可以消除林烟儿的敌意。
不过想到她和白翎羽每次见面都不死不休的样子,李庭岳就觉得自己今晚能活下去的机会极为渺茫。
出乎李庭岳的预料,听他这样说,林烟儿后退了几步,再次用异样的眼神审视他。
突然,林烟儿笑了,笑得极为妩媚。
笑完,她认真的对李庭岳说道:“你不知道,如果你知道,你不会说的如此轻松,不过你既然要和白翎羽成亲了,这些事你迟早都要知道,妾身在这里先祝公子新婚快乐了,等公子成亲之日,妾身一定亲自到场祝贺。”
林烟儿说完,好像心情极为舒畅,对李庭岳福了一福,转身走入了风雪中……
远远的依然能听到林烟儿愉悦的笑声。
从她出现到离开,连半刻钟的时间都没有,却把李庭岳吓得冷汗直流。
他非常肯定,林烟儿来此的目的就是来杀他的。
从她出现时冰冷的眼神就能看得出来。
直到林烟儿的笑声彻底消失,李庭岳才长出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地上,风从背后吹来,感觉凉飕飕的。
这时候才知道,他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了。
“她……是人?”
过了良久,七公主才小声的开口。
林烟儿的出现如同鬼魅,一个正常人,谁会寒冬腊月还穿着单衣,尤其还是一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女子。
李庭岳考虑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他也不知道林烟儿到底是不是人。
貌似,从第一次见面开始,林烟儿的表现都不像一个正常人。
哪有正常人受了那么重的伤,从悬崖上掉下去还能活下来的!
好像……白翎羽也一样……
七公主见李庭岳露出思索的神色,也就不再问了。
两人坐在石头上,看着眼前燃烧的山火,各自心里想着不同的事情。
不知道过了多久,远远的传来了大猛的呼唤声。
……
天亮了,雪下得更加大了。
李庭岳艰难的背着七公主回到了安营的地点。
大猛和小七一脸同情的看着他,他们的手里抬着一口大箱子。
他们也想帮忙,可七公主除了李庭岳外,却不让任何人背。
公主病!
李庭岳对这种矫情的小性子给了一个最合理的解释。
马车被撞的粉碎,这里却有四个伤员,怎么回去还是个问题。
放下七公主,李庭岳接过一个剑戈兵士递过来的碗,里面是一碗热气腾腾的麦米粥,加了一些肉干和盐。
王虎和英娘被安排到了山坳最里面,地上铺了厚厚的干草,上面盖了一张兽皮。
两人的伤势在经历了这次的事情后都加重了。
现在陷入了昏迷,没有马车,根本无法带他们离开。
司马遹经过一夜的休息,这时候却已经醒了,睁着惊慌失措的眼睛,如同受到惊吓的小鹿。
他蜷缩在兽皮里,一动都不动,只是身体在轻微的颤抖。
七公主一瘸一拐的走到他身边,把一碗麦米粥一勺一勺的喂给他吃。
“又一个扶弟魔,不对,应该是扶侄魔!”
李庭岳摇摇头,一边喝粥,一边从怀里掏出朱振给的地图铺在了地上。
仔细的确认了他们所在的大概位置,他就有一些头疼。
他们现在应该在黄河以北,靠近中条山附近,向北不远表便是中条山脉。
在这个荒山野岭,穷乡僻壤的地方,别说村镇,恐怕连盗匪都没有一个。
盗匪……!
李庭岳眼前一亮,中条山自古可是都有盗匪存在的,这里是司州和雍州的交界处,找一些流落到此处,落草为寇的盗匪应该不难。
顺着黄河走,应该能找到一些依靠打鱼为生的村庄。
只要有人,就一定能找到盗匪。
吃饱喝足,李庭岳就派了几个兵士沿着河岸去寻找还有人居住的村子。
走了一晚上,又把七公主从很远的地方背回来,李庭岳已经累的腰都要断了。
把人派出去以后,倒在草堆上就开始睡觉。
这一觉李庭岳一直睡到过了午时才醒。
他不是睡到自然醒的,而是被一股奇怪的味道熏醒的。
睁开眼睛,李庭岳恶心的差点吐出来。
大猛脱了鞋,横着身子对着他,一双黝黑的大脚距离他的鼻子只有不到一寸的距离。
呕!
李庭岳翻身坐起,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那股脚臭味真的可谓惊天动地。
走出山坳,外面雪已经停了,李庭岳从地上抓起一把雪胡乱在脸上抹了一把,算是洗脸了。
被雪水一激,李庭岳的脑子瞬间清醒了。
一块女子使用的丝娟手绢送到了李庭岳面前,给他擦拭脸上残留的水渍。
“外面冷,你这么做,容易把脸冻伤。”
七公主仔细的为李庭岳擦干净脸,又为他整理了一下乱糟糟的头发。
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快半年了,他的头发已经长长了很多,可以扎一个小小的发髻。
这也是李庭岳非常不满意的地方,从长安到洛阳,他都要戴着帽子,冬天还好说,要是夏天能捂出痱子。
“公主,太子殿下怎么样了?”
李庭岳很想找个地方解决自己的生理问题,睡了一上午,肚子已经快涨破了。
“很不好,从小他父皇就不喜欢他,现在又遭遇了这样的事情,也许……他应该死在许昌宫,而不是逃跑,放弃他身为太子的尊严。”
七公主声音凄婉,眼神楚楚可怜,看着了李庭岳的时候几乎要流出眼泪。
女人都是天生的演技派!
“公主,不如给他在冯家镇找个媳妇冲冲喜,说不定能让他心情好点。顺便给你们司马家传宗接代,这样你们司马家也不会断了根。”
李庭岳用手拧了一把大腿,肚子涨得太厉害了,嘴里根本就不知道在说什么。
七公主瞪大了眼睛,柳眉倒竖,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走,一句话也不想和他说了。
见七公主走了,李庭岳长出了一口气。
找了一个僻静之地,痛痛快快的放了一次水。
肚子里的水放完了,关上水龙头,李庭岳提上裤子,舒服的吹着口哨回到了营地。
他刚回来,负责寻找村镇的剑戈兵士就回来了。
“公子,向西二十多里地有一个村子,那里还有村民,听他们说,西北三十里有一个山头,山上有一伙强盗。”
“有多少人?”
李庭岳让回来报信的兵士坐下,一人给他们盛了一碗粥,又一人递了一张胡饼。
粥有些凉了,两个兵士却吃的狼吞虎咽。
一边吃,一边向李庭岳说道:“村子里只有不到五十个人,那伙盗匪好像只有不到一百人。”
“对了,公子,听村民说,这伙盗匪每隔几天都会到村子里来要鱼,明天就是盗匪们下山拿鱼的日子。”
李庭岳点点头,让他们先吃饭。
吃完饭,他跟着两个兵士去了那个村子,留下大猛和小七留守营地。
顺着黄河沿岸向西走了二十多里地,就看到了一个破败的村子。
这是一个建立在黄河岸边的破败渔村。
如今天寒地冻,黄河结冰,渔民们只能砸开冰面,把网下到冰层之下。
李庭岳到的时候,正看到几个渔民拿着锄镐在冰面上开洞,岸边不远处还有几艘小船停靠。
看到那些破旧的小船,李庭岳的眼睛亮了一下。
村民淳朴,在李庭岳把自己等人的遭遇说了一遍之后,对他们都非常同情。
当然,李庭岳所说的遭遇和他们遇到的实际情况相差很大。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是这个村子的村长。
老人耳朵不好使,每次李庭岳都要把话重复好几遍,还要大声说话,才能让老人听明白。
在语言、手势,以及眼神的交流下,老人明白了他的意思,李庭岳也明白了老人想要他们做什么。
李庭岳需要一个住的地方,还要两艘小船把伤员拉过来。
老人想让李庭岳解决盗匪的问题。
看着两个剑戈兵士随身带着首环刀,老人想当然的把他们当成了官府的人。
李庭岳没办法告诉老人自己只有不到十个人,而盗匪却有一百多人,实力不成比例呀!
要是有弓弩在,他自然不在乎,可现在没有弓弩,只有首环刀。
“公子,只有一百多个盗匪,你不用担心,交给我们就行了。”
一个剑戈兵士见李庭岳发愁,拍着胸脯打包票。
“你的意思是,我们十个人就可以打败一百多个盗匪?”
李庭岳差点翻白眼,如果人再多一点,他不介意一百人对抗一千人。
可人数太少了,连基本的配合都无法完成,更不要说还缺乏弓弩了。
兵士没有说话,而是看了自家公子一眼。
那意思很明显,根本就没有把他算在内。
“我……我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