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香炉中檀香袅袅。
房间中弥漫着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气,很淡,却很悠长。
桌上的红烛爆开一朵烛花,房间中的光亮猛的亮了一下。
房间里的气氛在瞬间变得凝重,胡佷知道,看似和善的李庭岳并不像表面那样好说话。
只要说的有一点纰漏,等待自己的就是弃尸荒野。
“胡某乃是奉卫公之命前来,只要公子答应卫公的条件,卫公答应,冯家镇方圆五百里之内都归公子所有。”
胡佷的声音越说越低,最后更是目光转动,看向门窗的位置,好像害怕隔墙有耳。
也不能怪胡佷害怕,他现在所说的乃是割裂大晋国土的事情。
一旦被人听去,就是诛九族的大罪,不能不谨慎。
听完胡佷的话,李庭岳的心骤然紧张起来,神色也变得很不自然,端起茶盏的手都在颤抖。
这可是裂土,是从大晋的国土中割裂出去一块土地,等于是在挖大晋的肉。
身为一个盗匪,反抗朝廷乃是平常之事。
朝廷派兵剿灭盗匪也是应有之举。
即使是诏安,顶多册封盗匪首领一个芝麻绿豆大的官,然后再利用官场的各种规则把人玩死。
最后达到不战而屈人之兵的策略。
历朝历代,只要是被诏安的盗匪很少有好结果的。
可裂土就不一样了。
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只要朝廷把一块土地分给他们,不派兵剿灭,不征收赋税,安心让他们生活。
这不就是李庭岳一直想要的吗!
占山为王,无忧无虑的生活,让自己和兄弟们不再因为缴纳不起赋税而被官府追查。
不会因为地里没有收成而饿肚子。
“卫公是谁?”
李庭岳没有问要他做什么事情,而是想知道这位卫公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权势,可以左右朝堂的局势。
“卫公乃是当朝司空,拜太保,字伯玉,名卫瓘。”
胡佷的声音更低了,声音也只有李庭岳能听到。
卫瓘,李庭岳对西晋的历史知道的不多,但这个名字却让他记忆深刻。
因为就是此人曾借醉酒劝武帝司马炎不要传位给傻儿子司马衷。
结果司马炎太爱自己的孩子了,根本不考虑他儿子能不能继承家业,完全无视了此人的提议。
“此座可惜了。”
当时李庭岳从史书中读到这句话时还太年轻,没有体会到话中的含义。
直到多年以后,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了几年后,他再次读到这句话,李庭岳才知道,这句话蕴含了古人无尽的智慧。
不过此人的名声也一样不好,古代的朝臣争权夺利不问善恶,只为利益。
卫瓘也一样。
“不知卫公这样越过朝廷,私下对李某许诺,可有办法兑现?”
李庭岳放下茶盏,调整了心态,进入了谈判模式。
他不会因为卫瓘位高权重就轻易相信对方。
“这一点公子不用担心,西北之地本就荒凉,战事又多,公子在这里,至少也能缓解西北战事的压力。”
胡佷说到这里,李庭岳就有些明白卫瓘打的什么主意了。
西北之地战事频繁,羌人、鲜卑人、匈奴人等各个种族对这里都是虎视眈眈。
大晋北方战事吃紧,没有多余的兵马和粮草供应西北。
朝廷巴不得有人代替他们驻守西北,这样不仅可以剩下大批粮食,也不用为军饷发愁。
当然,这只是李庭岳的猜想,具体如何做还得看卫瓘的策略。
不过这终究不符合朝廷诸公的意图,只敢在私下找李庭岳商议,根本不能摆到明面上。
“说说吧,卫公想要李某做什么?”
李庭岳不管自己答应后卫瓘如何兑现承诺,朝堂上的博弈距离他太过遥远,不是他操心的事情,他只关心眼前的利益。
“有些事情,卫公并没有交代清楚,想来也有让胡某自己领悟的意思,如今幽州战事吃紧,胡人又在曾兵边境,鲜卑将领张怀又在酝酿一场大战”
“简单点,李某没时间和你绕圈子。”
见胡佷还想絮絮叨叨,没完没了的说下去,李庭岳实在听不下去了。
有的时候,可能认真听了一大堆废话,说到最后的时候,前面说的可能一点用处都没有。
李庭岳晚上还想去找自己新娶的媳妇交流一下感情,哪有那么多时间听胡佷啰嗦。
“嘿嘿胡某话多的毛病又犯了,公子不要介意”
说着,胡佷从怀里取出一份地图,展开,放在了李庭岳面前的桌子上。
地图画的很粗糙简陋,只标注了各个州郡的地名和位置,边界却画的乱七八糟,没有详细的标注。
在代表幽州的地形图上,被人用红色的朱笔画了几条线。
李庭岳看了半天都没有看懂这几条线代表了什么意思。
“卫公当年曾任镇东大将军,跟随邓艾、钟会等人参与过伐蜀之战,对战事也相当的了解,把收到的军情做对比之后,卫公终于明白了胡人想要做什么。”
胡佷把手指指向了地图上幽州的位置:
“鲜卑大将张怀是想制造一场大屠杀,这几条红线内有我大晋百姓三十万”
“据前线将领传回的消息,胡人正在四处驱赶百姓前往上谷、雁门等地,按照卫公的猜想,胡人应该是想驱赶百姓进入这两座城,一旦胡人的目的达到,公子可以想象会有何种后果!”
不用胡佷说,李庭岳都能想象到三十万百姓涌入这两座城会有怎样的结果。
城池定然会不堪重负,粮食短缺,饮水不足,居住环境脏乱差,在这样的天气下,不会出现会传染的疾病就怪了。
用不了多长时间,根本不用胡人攻打,两座城就会成为人间地狱。
李庭岳神色肃然,仿佛已经看到了那样的场景。
“相比公子也明白其中的后果,如果任由胡人这么做,后果很可能就是大晋丢失幽州并州等地,北地将无险可守,胡人的骑兵会一路直达黄河沿岸,那时,大晋的江山丢失是小,我汉家血统都可能被胡人灭绝。”
胡佷声音低沉,极有感染力,很容易引起倾听者的共鸣。
如果换做另外一个人,早就热血沸腾,想要拔剑杀尽胡掳了。
李庭岳却冷冷的看着他,似乎在思索着什么,眼神中透着一起戏虐。
“所以,卫公的意思是让李某破这个局?”
李庭岳不觉得这种大场面自己能够解决。
他对自己太了解了,躲在幕后鼓捣点阴谋诡计还行,鼓舞士气,给将士们画个大饼,这种事情也能是轻车驾熟。
但要是论到打仗,或是制订战略战术,那可真是为难李庭岳。
打仗是真刀实枪的上战场,面对的是冰冷的武器和流淌的献血。
裴文栋领兵攻打冯家镇时就是李庭岳制订的战略。
虽然最后的结果是胜了,可过程却难免有些猥琐,甚至还带着阴谋诡计在其中。
这不是一个合格的将军应该做的事。
“不错,卫公开始确实是这个意思,但考虑到公子没有兵马,卫公也不可能调兵给公子,现在计划调整,只要公子去幽州想办法守住上谷郡,就算完成了条件。”
胡佷的语气很诚恳,不管从哪方面来说,这样的条件的确很有诱惑力。
尤其是对现在的李庭岳来说。
“如何才算守住上谷郡?”
李庭岳端起茶盏,发现茶已经凉了,就轻轻敲了敲杯盖。
顷刻间,房门就被推开,林烟儿莲步款款,裙摆轻舞,提着一壶开水走了进来。
给两人再次斟满茶水,又用剪刀剪掉了烛火的烛花,然后轻手轻脚的退出了房间。
“公子有绝色佳人相伴,真是让人羡慕呀!”
林烟儿的容貌让胡佷有一瞬间的愣神,但很快恢复了过来,同时出言赞叹。
见李庭岳正在喝茶思忖,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木讷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狡诈。
“只要胡人撤兵,上谷郡再无外敌骚扰之乱,那时公子的条件就算完成了。”
李庭岳默默思忖,突然,他抬头看了一眼胡佷,一笑:“来人,把他拉下去,舌头割下来喂狗。”
门口的小七等护卫听到李庭岳的话,立刻蜂蛹而入,抓住胡佷就向外面拖去。
刚才还面露得意之色的胡佷立刻呆住了,不明白李庭岳要做什么。
“公子这是何意,难道觉得卫公的条件不合理吗?”
胡佷大急,想要挣脱护卫。
可李庭岳的护卫都是剑戈军的老人,是跟随白翎羽学过武技的,岂是胡佷可以挣脱的。
“我答应卫公的条件就要离开冯家镇,接受朝廷的诏安也要离开冯家镇,我想请问胡兄,难道卫公就不会趁李某离开之时对冯家镇出手吗?”
李庭岳看着被护卫控制住的胡佷,眼神中充满了戏虐。
“你要如何才能相信卫公不会对你有加害之心?”
胡佷也知道,如果不能取得李庭岳的信任,今晚是如论如何也过不去的。
“很简单,明天正式册封李某的官职,同时首先兑现你们的承诺,把冯家镇方圆五百里都归于我的治下。”
李庭岳狮子大开口,想要把事情抢先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