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庭岳表情认真的看着魏平,过了良久,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哥哥果然上当了,小弟就是和哥哥开个玩笑,不要当真。”
魏平看着哈哈大笑的李庭岳,嘴角抽搐,眼皮直跳,手颤抖着打着摆子,嘴里呼呼喘气,如同风箱。
他是真被李庭岳气的不轻。
又过良久,魏平平复情绪后,也和李庭岳一起笑了起来。
受了李庭岳的气,魏平只能暂时压住火气,继续和对方喝酒。
又喝了半个时辰,李庭岳已经趴在案几上胡言乱语,说着不着边际的话。
已然是酩酊大醉。
魏平也已经有了八分醉意,想要站起来,却发现双腿酥麻,没有半分知觉,根本站不起来。
试了几次,他也只能放弃,舒展双腿,等待恢复知觉。
正在此时,帐帘一挑,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走了进来,看了一眼魏平,走到醉酒的李庭岳身边,蹲下身子轻声说了几句话。
正趴在案几上呼呼大睡的李庭岳猛然抬起了头,脸上的醉意竟然少了几分。
魏平心中隐隐有些不妙的感觉,可已经有八分醉意的身体却没有反应过来,只是定定的看着李庭岳。
“还有多久赶到?”
李庭岳慢慢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魏平。
“半个时辰。”
“去吧,把沈池也带上。”
“主公不说他也会跟着去的。”
大汉答应一声,临走前又看了魏平一眼,转身离去。
“兄弟这是要做什么?”
魏平感觉到了不对,酒醒了大半,强忍着双腿的酥麻,站了起来,目光不住向营帐门口看去。
“一会儿哥哥就知道了,对了,你的仆役太碍事,小弟已经让人把他带走了。”
李庭岳揉了揉眉心,又道:“至于哥哥带来的那些护卫,现在应该也已经喝醉了。”
“你想做什么?本官是诚心向你赔礼,难道你真的还想杀官造反不成?”
魏平翻脸比翻书还快,冷冷的看着他。
同时也知道,自己在拖住李庭岳的同时,对方也在有意拖住他。
如此看来,他一定是知道了什么。
联想到宋老三身上的伤势,魏平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又默默算了一下时间。
他已经知道,是宋老三出卖了自己。
可就算如此又如何,难道他李庭岳还敢给自己治罪不成!
魏平眼睛微眯,又恢复了之前看不起李庭岳的神态,跪坐下来,拿起桌上的残酒一饮而尽,一点也没有把将要发生的事情放在眼里。
李庭岳也同样做了下来,开始一杯一杯的继续喝酒。
“本官虽然不知道你为何要这么做,但还是要劝你一句,不要做这种无用功,得不偿失。”
魏平眉毛微微上扬,平淡而冷静。
“冯翊郡本就人口稀少,被你这么送下去,不出几年,这里还会有人烟吗,恐怕会变成一片赤地。”
李庭岳的语气夹杂着难以掩饰的愤怒,仿佛是即将要喷发的火山。
“本官不懂你在说什么,如无其他事情,本官就要离开了。”
听到李庭岳的话,魏平的心不由自主的颤抖了一下。
猜测是一回事,被证实又是另一回事。
“魏大人,你走不了,还是乖乖的待在这里吧,一会儿会有惊喜等着你。”
李庭岳嘿嘿笑着,丝毫不管已经站起身,想外走的魏平。
“魏某很想看看,谁敢拦我。”
走到帐门口的魏平冷冷的回头看了一眼李庭岳,掀开帐帘准备出去。
一排寒光闪闪的刀剑抵在门口,止住了魏平的去路。
“他们可不是我的兵,是被你抓走的妻子的丈夫和孩子的父亲,他们可不管你是不是太守大人。”
李庭岳好整以暇的看着一步一步退回来魏平,露出了得逞的笑容。
两人相对无言。
李庭岳只是喝酒,也不再说话。
魏平脸色变得更加阴沉,冷冷的看着他。
大营中的梆子声响起,四更天。
魏平的神色逐渐变得轻松:“李庭岳,本官不管你想做什么,拘禁本官的后果你可想清楚了?”
李庭岳一笑:“忘记告诉你了,刚才我是骗你的。”
“什什么骗我的?”
魏平有些好奇,他刚才说的话几乎全都是谎言,不知道他指的是哪一句。
“我确实想要造反。”
李庭岳露出了标准的八颗牙齿,如同恶作剧成功的无赖一样。
“你”
魏平拍案而起,指着李庭岳,手指微微颤抖。
外面突然传来了嘈杂声,还夹娃娃着女人的呼叫声和孩子的哭泣声。
吵吵嚷嚷,一片混乱。
就在此时,帐帘一挑,之前曾进来过的大汉走了进来。
“大人,小人在东城门外十五里处截获了押送女人和孩子去羌人领地的冯翊郡兵马,对方有两千人马,交战后,被兄弟们杀了几百人,剩下的全部俘虏,女人和孩子在交战中有一定的伤亡,剩下的都被解救,已经全部带回,如何处置,请大人定夺。”
大汉的一番话让魏平眼冒金星,几乎晕厥过去。
他想过李庭岳会派兵拦截,可他们只有区区千人,剩下的都是百姓,还要派人看守大营,根本抽不出那么多兵力。
两千人马,足以平安把人送过去。
可现在,两千人马不仅没有把人送出去,反而被杀了几百人,剩下的全部做了俘虏。
魏平总难以置信的神色看着李庭岳,想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太守大人,请吧!我们一起去看看被你送给羌人的女人和孩子。”
李庭岳做了个请的手势,率先向外走去,魏平即使再不愿意,也只能跟随。
大营中的空地上已经燃起了篝火,四周还亮起了无数火把,把整个营地照的如同白昼。
一群女人和孩子站在中间,还有很多男人在人群中寻找,现场一片混乱。
被李庭岳带来的那群盗匪此时已经在人群中寻找了。
找到的抱头痛哭,找不到的在大声呼喊。
这里面更多的女人和孩子和沈池他们没有关系,是被魏平从别的地方掳来的。
李庭岳就这样静静的看着,也不打扰。
混乱的场面足足持续了半个多时辰,直到东方升起了鱼肚白。
沈池带着自己的同乡大步走到李庭岳面前,噗通一声跪在了他面前,随着他的下跪,越来越多的人跪了下来。
最后,被解救的女人和孩子都跪了下来。
“谢大人救出了我们的妻子和孩子,今生如不能报答,来生愿做牛马,也要偿还大人的恩情。”
说完,深深的低下了头。
李庭岳伸手要把他扶起来,结果,沈池却并不起来,依旧叩头道:“大人,小人知道,您救出我等的妻女已经是天大的恩情,但小人斗胆,想求大人一件事情。”
“说吧。”
李庭岳没有强行要把他扶起来。
沈池哭泣道:“冯翊郡太守魏平趁小人等上前打猎之时,杀害我牛堡村上百人,凡是年过四十的老人和尚在吃奶的婴儿全都被他杀了,我等的妻女也有数十人被杀,小人请求大人,能否为小人做主,诛杀此人。”
沈池说完,他身后的人一起大喊:“请大人诛杀此人,为我等做主。”
声震长空,久久回荡。
不仅是他们,剑戈的兵士也看着他,连那些被抓住的俘虏也在看着他。
李庭岳沉默不语,侧头看向了身边的魏平。
魏平显然被这样的阵势吓住了,脸白如纸,全身颤抖。
见李庭岳望过来,他怒吼道:“你难道真的想为了这些平民百姓杀了本官吗?你想过这么做的后果吗?”
怒吼过后,他声音转为平和,继续道:“高官厚禄得来不易,你现在也算是大晋官府中人,要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魏平实在是被李庭岳的眼神吓坏了。
平静无波,深邃的可怕,好像真的要对他动手一样。
沈池的心沉了下去,却依然以头触地。
“是呀,他们只是平民百姓,没有高官显贵,没有权势滔天,只有一双干枯的手,在土地里不停劳作,供养妻女,赡养老人,为朝廷缴纳赋税,就因为有他们在,你们这些门阀士族才能锦衣玉食,荣华富贵,如果没有他们这些平民百姓,你们又是什么!”
李庭岳的眼中充满了冷漠,一字一句,铿锵有力,落地有声。
魏平面皮抽搐,色厉内荏:“你如果为了这些平民杀本官,就等于是造反。”
“造反便造反,如果朝廷都是你这般的人,这官,不做也罢。来人,把他绑了。”
随着李庭岳的话,两个他的护卫上前,把不断挣扎的魏平绑了起来。
“本官乃是太守,李庭岳,你这么做朝廷是不会放过你的。”
魏平还想再说什么,却被黄景瑜狠狠扇了一巴掌,打的他眼前金星直冒,再也说不出话来。
“李某今日不仅要杀你,还要在临晋县全城百姓面前杀你。”
押着魏平,李庭岳带着所有人向临晋县城门口走去。
守城的兵卒还在奇怪,怎会有这么多人浩浩荡荡从对方的军营中走出来,等看清楚被绑住的人后,全都大吃一惊。
一时间,整个城防军都开始了戒备,弓上弦,刀出鞘,全都对准了城下。
看到城头上的守军露出戒备姿态,沈池等人自行走到李庭岳身前,挡在了他面前。
李庭岳却仿佛没有看到,带着人来到城门外,看着紧闭的城门,高声喊道:“开城门。”
随着他的声音喊出来,一阵阵回音在城墙处鼓荡不绝:“开城门、开城门”
仿佛有千万人在一同呐喊。
不,不是仿佛,而是真的,城下几千人在一起呐喊:“开城门、开城门”
声音激荡,如同千军万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