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晋城今日城门打开的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晚。
等待着出城的百姓望眼欲穿,已经不止一次问过城门官了,都没有得到答案。
几个脾气大的已经对着守城门的兵卒吐口水了。
兵卒们也很冤枉,昨晚太守大人出城时的命令是:他不会回来,不准开城门。
可如今太守是回来了,却是被人绑着回来的,这如何能开城门。
正在坚持不下时候,城墙外突然传来了响彻云霄的呐喊声。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堵在城门内的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纷纷开口询问。
守成城的兵士并不答话,只是让他们回到家中,紧闭家门,不管发生何事都不能出来。
外面传来的声音越来越大,城门口聚集的百姓也越来越多。
突然,外面的声音戛然而止,城门内百姓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也纷纷停下了嘴里要说的话,静静的听着外面的动静。
“魏平掳掠妇人和孩子进贡羌人贵族,数年间,上万人被他送去给了羌人,导致冯翊郡赤地千里,上百村庄空无一人,为了掩人耳目,凡知情者皆被杀害,掳掠过的村庄不会有一人存活,皆被屠村,数万无辜百姓死在了他的屠刀之下,这些人不是死在胡人的铁骑下,而是死在了他们的父母官之下。
那些被他送给羌人的女人和孩子,女人成为玩物,孩子成为奴隶,稍有不从者也被杀害。
本官李庭岳,现任上谷郡太守,听闻此事后,要杀此人,为民除害,守城将领听着,但凡你有一点良知,就打开城门,本官要杀他于众目睽睽之下。”
这番话不是李庭岳说的,以他的声音,还不足以传这么远,是黄景瑜按照李庭岳所说,一字一句念了出来。
哗!
城内的百姓哗然了,很多人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甚至怀疑外面的人在说谎。
“怎么可能,太守大人虽说不是爱民如子,可对于缴纳的赋税能减免的时候都是尽量减免,从不强制收取,怎么可能会做出如此事情,是不是有人在污蔑大人?”
一个穿着儒衫的书生发出质疑声,显然不相信刚才的话。
“老汉记得太守大人去年大灾时还开设粥棚,发放赈灾粮,老汉的家人没有被饿死就是因为领了粮食才熬过来的,不管别人说什么,老汉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一个倔老头拄着拐棍,差点就要爬上城头,对着外面破口大骂了。
经过老头的提醒,有人想起了去年领赈灾粮的场景,心中不禁唏嘘,升起了对太守大人的感激之情。
“我我妻子就是在去年回娘家的时候突然失踪的,我报了官,还专门去了一次妻子的娘家,结果结果整个村子都空无一人,我妻子也失踪了”
一人喃喃自语,然后冲出人群,想要冲过士兵的拦截,却被几个兵卒牢牢抓住,按在了地上。
“放开我,放开我,我要去问问,我妻子是不是真的被人抓走,送给了羌人。”
那人不断的挣扎,想要挣脱,可在几个膀大腰圆的兵卒手下,却没有多少反抗的力气。
“我女儿也是如此”
“还有我妹妹”
越来越多的人站了出来,他们记挂着亲人,双目赤红,向前涌来。
之前还在找各种理由赞美太守魏平的人眼见大事不妙,周围全都是红着眼睛的人,要是再夸赞魏平,说不定会被人撕成碎片,赶紧低头不语,再也不敢露头。
失去亲人的百姓虽然多,却手无寸铁。
面对手持长矛的士兵,空有一身胆气却毫无作用。
终于,有人被长矛刺伤,流出了血。
见到献血的百姓和士兵都陷入了疯狂,几乎是在瞬间,矛盾已经升级。
百姓们依靠血肉之躯,想要打开城门,问问外面的人,刚才所说,可是真的?
他们还想问问魏平,他们的亲人如今在哪里?
城头上的将领眼见事态不断升级,失去亲人的百姓已经陷入疯狂,只能看着,束手无策。
就在此时,一声弓弦震动的声音传来,一支冷箭射出,直奔城门下的李庭岳。
事情毫无征兆,根本让人来不及反应。
李庭岳也同样如此,眼见越来越近的箭矢,那一瞬间,他竟然不知道要想什么。
无数的记忆好像根本来不及涌入大脑,他已经被箭矢洞穿了咽喉。
黄景瑜和小七大惊失色,一起呼喊着向他扑了过来,要挡住箭矢。
距离他最近的沈池已经纵身跃起,想要放在他身前。
可是以他的速度,根本拦不住箭矢。
就在呼啸而来的箭矢距离李庭岳只有半米距离的时候,不知道从哪里飞来一粒石子,不偏不倚,正砸在箭矢上,把箭矢砸飞了出去。
随着沈池噗通一声摔在他面前,李庭岳瞬间回过了神,抬手制止了要过来的小七和黄景瑜。
几个百姓围在了李庭岳身边,把他护在了中间。
“你们难道想杀人灭口吗?”
黄景瑜大怒,抬手让兵士把魏平押了上来,一手握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再敢放冷箭,老子杀了他。”
老黄的脾气上来了,谁都劝不住,也不会有人劝他。
城门内的喧嚣声他们早就听到了,他们也恨不得立刻打开城门。
可厚重的城门是从里面反锁的,想要暴力打开,没有攻城器械根本做不到。
城门是粗大的槐木做成的,内嵌铆钉,外面又刷了七遍桐油,用来防止蛀虫,厚实而沉重,轻易不会被破坏。
李庭岳的兵马根本没有沉重的攻城器械,所以也就不可能破开城门。
就在这时,“吱呀”声响起,沉重的城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伴随着开城门的声音,一阵阵的呐喊声更加清晰的传了出来。
李庭岳举目看去,只见城门洞已经被鲜血染红了,无数的百姓被蜂蛹着向外涌来,已经有守城士兵被踩踏而死。
已经有越来越多的百姓相信,自己失去的亲人就是被魏平送给了羌人。
失去妻子的丈夫可能还会忍受,可失去孩子的父母却已经陷入了疯狂中。
百姓们冲到李庭岳等人面前却渐渐停住了,所有人都用眼睛看着他,仿佛在向他寻求真相。
李庭岳没有开口,迈步向前走去,他身后的人也一起跟上。
人群分开了一条路,直到李庭岳的人全都进了城,他们也一起跟在后面。
没有人开口,没有人说话,除了整齐的脚步声,所有人都沉默的跟着。
城头上的兵卒看着人群中被绑的太守魏平,有心想要救人,可面对全城愤怒的百姓,他们只能看着,不敢有丝毫过激的举动。
城门口近百具兵卒的尸体就是对他们最好的警告。
沉默的人群一直跟着李庭岳来到了太守府门前。
李庭岳缓步踏上太守府的台阶上,转身面对人群。
“老汉的女儿两年前跟随丈夫出城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老汉就想问问,这位大人刚才说的是不是真的,我女儿被魏平抓住送给了羌人?”
最前面的一个老汉情绪激动,满是皱纹的老脸上都是风霜之色。
他的年龄和魏平差不多,但是相貌却老了十岁不止。
“还有老婆子的儿媳和孙子,也是几年前失踪了,如果不能知道他们的下落,老婆子就是死了也不会闭眼。”
年老的婆婆声泪俱下,她只想知道自己孙子的下落,这也是她活下去的唯一动力。
“小人小人想知道自家妹子的下落,爹妈临死之前一直在念叨此事”
百姓们纷纷开口询问,声音渐渐嘈杂起来。
李庭岳双手下压,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百姓的声音逐渐小了下来,直至完全消失,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现场变得一片宁静。
他又挥了挥手,两个兵士把魏平押了上来。
“百姓所说,你可听到了。”
李庭岳的眼角余光看到了长街尽头看到了临晋城守军已经封锁了街道,似乎正在向这里集结。
他却没有在意,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又把目光转向了魏平。
“听到又能如何,本官冯翊郡太守,这里还没有人敢拿本官如何。”
魏平尽管很害怕,神色却依旧傲慢。
他乃士族出身,骨子里的傲气让他压制自己的恐惧,冷冷看着眼前的贱民。
“这么说,你是承认抓捕女人和孩子送给羌人了?”
李庭岳斜着眼睛看他,眼神中有深深的鄙视。
这种目光刺痛了魏平。
你凭什么看不起我,我乃士族,你只是庶民魏平心里狂吼,面上却依旧平静。
“不要设计陷害魏某,这点伎俩还蒙骗不了我。”
李庭岳点了点头大喊一声:“把宋老三和太守府的管家带上来。”
随着声音,几个剑戈兵士从太守府里把魏府的管家和宋老三带了出来。
同时,几个先前进入太守府的兵士还把一叠信交给了李庭岳。
“我今天就算完杀你,也会让你心服口服。”
李庭岳把其中一封信递给了站在台阶下的一个老年儒生。
信是羌人贵族班尤写给魏平的,内容是什么不言而喻,老儒生只是看了一眼,眼珠子就红了,一口唾沫狠狠的吐在了魏平脸上。
“畜生。”
随即,他大声把信里的内容念了出来。
安静的人群中落针可闻,连不断靠近的守军都缓慢停下了脚步,其中有些士兵也失去了亲人。
老儒生的声音响亮,随着阅读,声音变得激愤。
这封信是班尤写给魏平的,不仅要求他准时把人送来,还指定了女人的年龄和相貌,至于孩子,倒没有过多的要求。
一封信还未读完,愤怒的百姓已经要冲上前,把魏平撕成碎片了。
“大家听我说”
李庭岳挡在了百姓面前,指着太守府的管家说道:“魏平所做的事情,他都知道,如果各位还不相信,就让他来告诉你们。”
管家畏惧的瞅了瞅愤怒的百姓,连翻白眼,想要晕过去,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一脖颈一凉,一把雪亮的刀刃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管家吓的浑身哆嗦,又看了一眼魏平,浑浊的老眼中充满了祈求之色。
“我我说,所有的一切都是老爷逼迫我等做的,那些女人还孩子都是他派人抓的,还有那些村庄的老人和男人也是被他杀的”
管家不知道魏平会被李庭岳如何处置,但如果他撒谎,脖子上的刀一定会砍下来。
“铁证如山,你还有何话说?”
李庭岳缓缓从小七手里接过了一柄唐刀。
“你敢杀我吗李庭岳?别忘了,你只是一个盗匪,没有朝廷赏识,你永远只是一个盗匪,杀了本官,你就只能继续去当盗匪”
魏平神色狰狞,怒视李庭岳。
如今的他,已经不在乎在冯翊郡的名声了,就算承认又能如何,只要李庭岳不敢杀他,平民百姓又如何敢动他。
李庭岳扬起了头,冷冷的俯视他。
“李某活的光明磊落,晚上绝对不会睡不着觉,倒是你,不怕那些被你杀的人找你索命吗!还有”
他举起了手里的唐刀:“你死之后可以去阴间告我,说杀你之人乃是盗匪。”
说完,唐刀用力挥下,一股鲜血飞溅,斗大的人头滚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