妘辛冷哼,与珷针锋相对:“能否上达天神……旁人不知,难道珷你也不知?”
后者装傻充愣,微挑俊眉,道:“贵女何意?”
“若我真有上达天神的本事,还能让你们掳来,进献朝歌?!”
妘辛这话说得极不客气,一字一句砸到地上,将珷和姜子牙脸上的血色砸得一干二净!
可她说的没错,她不就是他们为了救西伯侯,而强掳来的吗?
二人针尖对麦芒,一时之间,气氛压抑令人窒息。
这时,宫外突然传来熙熙攘攘地喧闹声,守门小吏急急上前禀报:“王子不好了!昨夜被杀的那巫女一家人来讨要说法了!”
昨夜死的那个巫女乃逢国小贵族之女,其父乃逢国守军将领亚夫。亚夫拥有能够调令守城精兵的虎符,军中势力很大。当听到女儿在宫中遇害后,作为父亲,他领着一众亲戚,前来宫殿门口质询。
表面上说是“亲戚”,妘辛凑热闹往外一瞧——这哪是亲戚啊,明明就是一群孔武有力士兵嘛!
王子见他们纠集城民堵在宫门外,蹙眉质问:“亚夫这是何意?”
亚,乃军队将领职位,分有亚,多亚,大亚。大亚居于绝高的统帅地位,这位亚夫便是大亚,他身材健壮,说起话来瓮声瓮气,胸腔都跟着震动,质问道:“王子,我将小女活生生的交予宗庙,结果换来的就是一具死尸?!今日,王子必须要给我们一个说法!”
逢国王子脸色难看了许多,阴沉着脸并不答话。跟在亚夫周围的“亲戚”们,见他不回话,情绪更是激动,纷纷扬起手中的刀、扁担、镰刀等农具,欲要砸门闯进宫中!
珷见形势不对,默默走到妘辛身旁,沉声嘱咐道:“他们要闯宫门,你们快回寝殿呆着。不叫你们,你们别出来!”
说着,又从衣袖里掏出一把青铜短刀,递给了她,说:“带它防身。”
这柄青铜短刀比妘辛那柄长半寸,与小臂差不多长。妘辛惊讶地望着他,日光下,他的睫毛一闪一闪,仿佛撒着金光。
她问:“子竟然带刀进宫?”
西岐尚武,不仅珷有一柄一臂长的青铜长剑随身携带,就连姜子牙这个国师都随身带着一柄长剑防身。但逢国毕竟与莱国不同,莱国本就小国,尚且自顾不暇,谁管他们带刀带剑?可逢国不同,既然并非武事,为何要带刀进宫?所以他们一进宫便被逢国宫人除了刀剑。
不过,令妘辛没想到的是,这厮竟然还偷偷地藏了一柄短刀在身上。
珷不回她,只是将目光紧紧地盯着前方,又将刀往她手里递了递。
妘辛迟疑了片刻,终于还是接过刀,带着邑姜、嫦辛母女赶回寝殿躲避。
穿过雕梁画栋的长廊,妘辛一行踏着平滑的石板,匆匆赶回各自寝室内躲好。
宫门外的喧闹声还能传到妘辛的耳朵里,她偷偷将木窗掀开一道小缝儿,偷偷观察着外面的情况。
外面草木寂静,喧闹声依旧像鼓槌一样,一声又一声的敲打着她的心。
奴隶乙摸摸肚子,道:“贵女,乙想吃饭。”
妘辛看着外面,随口回道:“不是刚吃过?”
奴隶乙打了个嗝儿,摸摸鼻子:“没饱。”
“……”
妘辛这才转过头来,幽幽地看着她。
奴隶乙比妘辛大两岁,自小跟妘辛一同长大,二人关系情同姐妹。奴隶乙长了一副粗骨架,膀大腰圆,看上去就十分壮实。事实也是如此,旁的奴隶一顿最多吃两碗饭,可奴隶乙能吃四碗,所以每次只要奴隶乙不在了,去庖厨找便一定能找到!
就是如此嗜吃。
今日,因宿在逢国侯宫里,逢国按照平日的配餐数量给二人上餐,可妘辛忘了给奴隶乙多叫些饭菜了。
她以为乙身上有伤,没有食欲……
妘辛看着她那张无辜的脸,抿了抿唇,道:“你少吃些吧!过几日,若我们真的逃出生天了,我可不想因你是个能吃的再把你给送回来!”
“啊?”
妘辛因昨夜没睡好,决定趁这个时间补眠。可谁知奴隶乙大胆,竟然趁着她熟睡之时,偷偷地溜了出去。
等她发现时,已经为时已晚……
日光从外面斜照进来,铺在地上,溅起一地灰尘。
一米阳光正好打在妘辛的眼皮上,让她的梦变得光怪陆离。
梦中,她站在一个四周都是光的祭坛上。身上穿着一件用百鸟羽毛编织而成的羽衣,一手拿着神鼓,一手拿着青铜匕篆,胳膊和脚上还绑着满满当当的银饰和祭祀圣器。母亲、父亲、珷、华夫人站在祭坛之下,对她喊:“妘儿,跳起来!妘儿,你就是祭司!”
“不要,不要,不要!”
妘辛从噩梦中惊醒!
她眨了眨眼,头往旁边一歪,竟然看到了珷坐在自己身旁。
见她醒了,他蹙眉问:“做噩梦了?”
梦里场景实在令人憋屈,妘辛不想回答,懒洋洋地坐起身来,看了一眼四周,问:“乙呢?”
珷伸手将她甩在小髻上的流苏放下来,说:“我正为此事而来,你随我来一下。”
“?”
妘辛见到奴隶乙时,奴隶乙身上的衣服都被竹鞭抽的稀巴烂了。她正奄奄一息地倒在一片枯黄的杂草之中,这里是宗庙外的庭院,荒凉,萧瑟。
看着她身上好不容易养好的伤口再次裂口,妘辛握紧双手,咬牙问:“谁干的?!”
她赶紧低头解下外袍想要披到她身上,可珷却握住她的手,将一件干净的褐色外衣递给她,说:“用这个吧,这里的巫女留下来的。”
宗庙,承载了大邑商500年的辉煌历史,如今竟然成了被人遗弃的荒地。
安顿好奴隶乙,妘辛回到这处荒凉的宗庙前寻找线索。
珷全程陪同,二人却一路无话。
下午,面对满庭院的枯草,妘辛第一次感受到了秋风凄凄、百花凋零的秋日断肠之景。
枯草地上还有奴隶乙的鲜血,刺目地像白墙之上的蚊子血。
“到底是谁干的?”妘辛喃喃道。
珷不说话,只是在草丛中寻觅,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子欲为何?”
“工具。”
“什么?”
“打你奴隶的工具,或者是竹鞭,或者是马鞭。”珷找了一圈,一无所获,问:“你奴隶得罪过什么人?”
妘辛扯扯嘴角:“若是得罪人就要被打的话,我早被死。”
“……”
“乙从进逢国便一直跟在我身边,并无异事发生。”
珷蹙眉:“事情稀奇,无冤无仇,为何会将乙丢在这里自生自灭?”
日头渐渐偏西,秋日短,暮天长。
妘辛看着斜阳,突然灵光一闪,她问:“珷可曾见过昨夜遇害的巫女?”
珷眼神也是一亮,道:“此时需问逢国王子。”
二人马不停蹄赶往前殿,却发现这里空无一人,询问小吏才知,王子去看自己的父亲逢国侯了。
正好,珷此行的目的便是摆放逢国侯,企图深入东夷各方国,加深与西岐的邦交。
珷便带着妘辛赶往莱国侯寝殿。
莱国侯寝殿深入莱国侯宫,在妘辛这些客人寝殿的后排。
“这逢国侯还是个怕死的。”妘辛跟在珷的身后,穿过回廊,路边树枯叶落,无什么美景可观赏。
珷挑眉,问:“贵女何出此言?”
妘辛一转头,两边的流苏穗子随她的动作一摆一摆,她说:“父亲曾跟我讲过,有些诸侯为了防止流民侵扰和防歹人闯宫,会将自己的寝殿修建在最深处。这样,一旦火烧宫门,他们还有缓冲逃走的余地。”
珷笑笑,说:“可你们莱国并非如此。”
妘辛撇撇嘴,不屑道:“父亲还说,大丈夫自是要保家卫国,让妻儿弱小替自己挡刀绝非大丈夫所为。”
珷点点头。
妘辛却又好笑地说:“不过我母亲也说过,谁说必须要大丈夫才能保家卫国?”
珷来了兴致,回:“哦?妘夫人的意思是效仿妇好,领兵作战?那贵女是何想法?”
“想法?嗯……为何不两人一同保家卫国呢?”
珷听完哈哈大笑,看向妘辛的眼神多了一层深意。
妘辛不懂,只是懵懂地回望。
风起,妘辛抬头看了一眼蓝天上随风而动的白云,喃喃道:“过几日要落大雨啦……”
两人很快来到后殿,后殿由重兵把守,莱国侯小吏在门口将他们拦住:“王子、贵女,逢国侯身体抱恙,不便接待。”
珷正要开口解释,突然听到殿内传来一声沙哑的怒吼:“竖子!滚!”
紧接着叮铃哐啷,殿内一阵巨响过后,逢国王子垂头丧气地从里面开门走了出来。
待他走近,妘辛惊讶地发现他额角竟然出血,顺着脸颊蜿蜒而下。
“血!”妘辛指着逢国王子的头。
王子这才有意识的摸了一下:“嘶——”
他苍凉地笑了一下,道:“啊……父亲果然不同意祭祀。”
妘辛与珷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待王子包扎好,珷问:“王子,不知昨夜那遇害的巫女尸体,现在何处?”
王子一听又是巫女,手顿了一下,道:“已被她父亲接走,明日下葬。”、
糟!
妘辛又问:“不知王子昨夜是否看清那巫女的伤势?”
王子蹙眉,思考了一下,说:“记得,她伤势实在奇怪。我们行伍之人,若想要人命,会一击致命。像她这样被活活打死的,属实少见。”
“被打死?!”
王子叹了口气,想来回忆并不美丽,他艰难地说道:“巫女身上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抽得一条一条的血痕……”
“什么?!”